第一百零八回柳家郎推薦真好漢 余八叔討取舊家財(第2/3頁)

說時湊近身去。又舉腳向余八叔踢了兩下。跟在後進的許多小孩,也都握著小拳頭,仿佛都要上前打兩下,以表示不算一回事的神氣,余八叔只嚇得渾身發抖,顯出欲逃不敢,不逃不能的樣子。

邊和尚忙上前拉了余八叔的手,用身軀遮擋著眾小孩,很溫和的說道:“你不要害怕。有我在這裏,他們斷不能打你。你說:你姓什麽?家住在那裏?他們是你的什麽人?”余八叔道:

“我也姓余,也是這屋裏的。方才打我的是我的侄孫。揪我的是我的侄兒。”這和尚十分詫異的樣子說道:“是你的侄孫侄幾嗎?還有這許多呢,都是你什麽人?”余八叔一一指點著道:“這也是我侄孫。這也是我侄兒。”和尚回頭問那些小孩道,“你們叫他什麽?”幾個口快的答道:

“叫他八叔。”和尚問道:“你們的班輩比他小。怎麽倒可以隨意打他呢?”有一個小孩答道:

“他又沒有娘,又沒有爺。打他怕什麽,我爺爺還把他捆起打呢。你不信,看他背上。不是還有一條一條的紅印嗎了就是用篾片打成這樣子的。”和尚看余八叔的背上,果然不見有半寸沒有受傷的好皮肉。一面撫摸著傷處。一面問道:“你夜間睡覺是一個人睡的嗎?”余八叔點頭道是。

和尚道:“睡在那一間房裏呢?”余八叔道:“睡在廚房裏。”和尚笑問道:“廚房裏有床鋪嗎?”余八叔搖頭說:“沒有床鋪。熱天唾在地上,冷天睡在草裏。”和尚道:“廚房在什麽地方?你家裏共有幾間耳房?”余八叔道:“只有一間廚房。你看那邊屋上有煙囪的。底下就是廚房。”和尚回頭對這些小孩說道:“他的班輩比你們大,你們不應打他。下次我若再遇見你們打他時,我就幫著他打你們了。”眾小孩也沒有話回答,和尚自掉頭不顧的去了。

次日早起,余家大屋忽不見了余八叔。家裏人分明看見余八叔昨夜睡在廚房裏。半夜還聽了他咳嗽的聲音,前後門都鎖好了不曾開。以為決沒有出外的道理。疑心是不堪淩虐,自行投井死了。長沙鄉下的人家,廚房裏多有吊井。余家的人用竹竿接長向井內探撈,那裏有呢!好在余家素來不把余八叔當人,巴不得他不在家中刺眼,因此並不派人尋找。

光陰容易,轉眼不覺過了二十年。其間毫無音信。不但地方上人心目中,沒有余八叔這個人,就是余家大屋的人,也早就認定余八叔死了。整整二十年過去。這年也是在夏天裏,隱居山下忽然來了一個身材瘦弱,年約三十歲的人。身上行裝打扮,背馱一個很大的包袱,到山下一家夥鋪裏住昔。次日,即到本地一個大紳士黃孝廉家拜訪黃孝廉,這黃孝靡年已七十多歲,是這方面鄉下的一個極正大的紳士。

這日黃孝廉在家,見門房拿了一張名片進來,說有個異鄉口音的人前來拜訪。黃孝廉看名片是余同德三個字。心想:不認識這人。既然登門拜訪,不能不見,只得說請。門房引了那人進來。

那人見面,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說道:“你老人家必不認識晚生了。晚生就是余家大屋的余八叔,出門整整的二十年,今日才得轉回故鄉。聽說你老人家還照常康健,所以特來請安。”黃孝廉想了一想,又連連打量了幾眼,不住的點頭道:“哦,是了,我記得那年地方上人事說,余家大屋不知如何把余八叔弄死了。連屍身都沒有看見,當時我就說決沒有這種事,必是你受不了他們的打罵,趁黑夜偷偷的逃跑到那裏去了。一個小孩跑不上多遠,或者又會跑回來。不料過了幾年,還不見你跑回來,也漢人曾見過你的蹤影,便是我也有些疑心你真個是被大,二、三房的人下毒手害死了。只是沒有見證,不能幫你打這個抱不平。於今你又安然回來,喜得當日不曾冤誣大、二、三房的人。此刻你的三個伯父,都在幾年前死了。你的七個哥哥,也死得只剩三個了。

侄兒、侄孫倒還好,都已娶妻生兒子了,你如今回來打算怎麽辦呢?”余八叔遣,“晚輩其所以不回家,而先到你老人家這裏來,就為有一句話得向你老人家稟明。晚生出門的時候。年齡雖僅八九歲,然八九歲以前的種種情形,晚生銘心刻骨的不能忘記。晚輩四房所應承受的山場田畝,久已被大、二、三房侵占了,不曾督過一天業。若照利息算起來,他們大、二、三房現在所有的產業,都應歸還給我,尚恐不夠。不過利息的話,晚生也不提了。只是應歸我四房承管的山場田畝,從此得如數歸還給我,不能再由他們侵占。本來至親骨肉,為一點兒產業,傷和氣相爭鬧,是下應該的事。但是你老人家年高德劭,他們大、二,三房在二十年前對待我四房的情形,你老人家是曾親眼看見,親耳聽見的,確不是晚輩不顧體面,重資財,輕骨肉。晚生稟明了你老人家之後,即刻回余家大屋去,與他們論理。他們肯歸還我的產業便縣,若仍仗著人多勢大,和二十年前一樣欺負我,我到了不得已的時候,須求你老人家出來說一句公道話,望你老人家不可推辭。”黃孝廉點頭道:“這種公道話,你就不來求我,我也不至袒護他們那些無義之人。只是我得問你,二十年前你才八九歲,在夜前後門都鎖了,你如何能不露形跡的跑出去?一個小孩子素未出過門,身邊又無銀錢,當時你曾跑到什麽地方去?這二十年來,在什麽地方停留?幹了些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