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報兄仇深宵驚鬼影 奉師命徹夜護淫魔(第2/4頁)

孫癩子見張汶祥一腔義憤之氣現於詞色,也不由得心中欽佩,連連點頭說道:“大丈夫交友處世,本應如此。但是我勸你趁此時回紅蓮寺去,一則是因受你師傅的托,不得不這們說。二則因知道馬心儀此時死期未到,有本領比你高強十倍的人,在暗中保護他。仇報不了,反把性命送掉的事,不是聰明人幹的。”張汶祥聽了,似乎不耐煩的樣子,將那包袱提在手中,說道:“官做到督撫,暗中自有大本領人保護。要等到他沒人保護,除非是他死了。我既肯拼著不要自己性命,那怕馬心儀本人的本領比我高強十倍,我也不能因此懼他,便不圖報復,於今鄭大哥慘死鴻興棧,還沒人去收屍埋葬。我包袱裏尚有一百幾十兩銀子,且去打點他的後事再說。”孫癩子忙搖手阻攔:

“去不得,去不得!去就白送一條性命,你知道此刻正關了城門捉拿你麽?你不相信,我不妨帶你去瞧瞧。”張汶祥忍不住流淚,說道:“我不去裝殮鄭大哥的屍首,聽憑街坊人的草草扛到義冢山去掩埋,我心裏怎麽過得去呢?”孫癩子道:“這事你不用著急,我倒可代勞。只是你萬分不能在此地停留,就是要存心報復,也得從容等馬心儀的防範疏了,方能下手。”

張汶祥心想,孫癩子受了我師傅之托,前來勸我回紅蓮寺,自是不主張我去行險。大丈夫做事,既不求他幫助,何必和他多說,口裏答應他便了,免得嚕嚕唣唣的說得我心思紛亂,當下即對孫癩子說:“你老人家能代我去安葬鄭大哥,我非常感激。這裏有幾十兩銀子,你老人家拿去辦衣裳棺木。這裏還有幾件衣服,原是買來給鄭大哥穿的,誰知卻是買來給他裝死的。”說時將手中包袱打開,取出了幾件衣服和銀兩,交給孫癩子道:“此時城裏正在捉拿我,我決不前去送死。不過我自己還有一點私事不曾做了,不能即刻離開山東。你老人家安葬了我鄭大哥之後,請先回瀏陽去,我隨後就來。”孫癩子明知張汶祥報仇之念已決,這是隨口敷衍的話。也不好再往下說,收了衣服銀兩做一包系在腰間。張汶祥對孫癩子行了個禮,一面揩著眼淚,一面提著包袱走了。孫癩子並不問他去那裏,也提了酒葫蘆旱煙管,回身走進城來。

此時馬心儀真個下令滿城搜索張汶祥,所有的城門都有人把守了。孫癩子先到棺木店裏買了一具棺木,叫人擡到鴻興棧來,看鄭時的屍首,還躺在鮮血之中。街坊上人正在聚議,如何湊錢買棺安葬。見有人擡著棺木來了大家都落得省錢省事,孫癩子剛教人將鄭時的屍首移進棺內,只見前面又有人擡著一具棺木來了,棺後還跟著一個騎馬的大漢。原來是施星標顧念四川結拜之情,跪求馬心儀恩準收屍安葬,所以親自前來裝殮。孫癩子見了,喜道:“既有他這個出頭露面的把兄弟來了,安葬的事,我可以不管了。”也不與施星標見面說話,一掣身就從人叢中走了。施星標查問是誰買來的棺木,無人知道,他倒疑心是柳氏姊妹於心不忍,暗自花錢買人出來的。

馬心儀既殺了鄭時,嚇走了張汶祥,很得意的將柳無非收做七姨太太,柳無儀做八姨太太。

心裏雖也想到了怕張汶祥尋仇報復,但是覺得張汶祥不過匹夫之勇,自己有這們高的地位,輕易不出衙門。就是出外,也有無窮的人保護,決不是一人匹夫之勇所能報復的。只親自挑選了幾十名親兵,夜間輪流在上房的前後院把守,便安然不放在心上了,對施星標說是因四川總督的公文來了,不能不將鄭時就地正法。殺了鄭時一人,才可以保得住施星標的性命。不然,是免不了受牽連的。施星標信以為實,反感激馬心儀是存心開脫他的死罪,益發小心謹慎的在馬心儀跟前當差。

且說張汶祥別了孫癩子之後,打聽得馬心儀捉拿他的風聲已經平息了,才敢偷進城裏住著,心裏想道:“我若要等到馬心儀出來的時候,才上前行刺,是很難得有機會的。我在他衙門裏住了這麽久,一次也不曾見他出過衙門。他既知道有我在外,自然更不敢出來。我要報仇,就只有黑夜到他衙門裏去,連同柳氏兩個淫婦一並殺了。我不信他衙門裏有能拿住我的人。”主意已定,就在這夜二更過後,獨自結束停當,帶了利刃,從屋瓦上翻越到巡撫部院來。

張汶祥雖是武藝不錯,平日穿房越脊,確能如履平地,無奈巡撫部院,究是武衛森嚴之地,不比尋常房屋。伏在房檐邊偷看上房的前後院子裏,都有親兵擎刀立著,上房門窗緊閉。暗想:

淫賊有六個小老婆,夜間不知道他睡在那個小老婆房裏,我如何好下手去殺他呢?眉頭一皺,忽轉念頭道:“有了,我身邊帶了火種,何不去大堂放起火來?那淫賊聽得大堂失火,料他不能躲著不出來,大家忙著救火之際,我還怕不好下手嗎?”想到這裏,即起身提腳,打算翻到大堂上去。可是心裏總不免有些怕院子裏的親兵看見,心裏一有顧慮,腳就不似平時的自如了。一腳踏在瓦上,嘩喳一聲響,嚇得連忙蹲下身軀不動,側耳聽院子裏的兵有沒有動靜?還好,大家都好象不曾注意。剛待重新立起來,仿佛覺得眼前有一條黑影閃過去,比旋風還快,心裏大吃一驚,趕緊擡頭張望,這時雖無月色,然星光很亮,數十步以內的人影,在夜行慣家的眼中,是能看得清晰的。只是舉眼四望,並不見有人影。暗自詫異道:“什麽人有這們快的身法?就是飛鳥和閃電,也快不過我兩只眼睛,怎麽一閃便不見了呢?咦,難道是大哥的陰靈,知道此刻來這裏報仇,特地前來幫助我麽?”張汶祥正在如此猜想,猛覺身後有什麽東西擦得瓦響。急回頭看時,只見一個人立在檐邊,雙手舉起一件黑東西,向院子裏打去。接著便聽得嘩喳喳地瓦響,原來打下去的是一大疊屋瓦。那瓦一打到院子裏,底下親兵登時驚吼起來。張汶祥還沒看明白檐邊的人是何形象,一霎眼便沒看見了。逆料既是這們驚動了防守的人,今夜是行刺不成了。那裏再敢停留,也顧不得腳下瓦響,一口氣逃出了巡撫部院,躲在一處民家的樓房上,偷看巡撫部院。一時燈籠火把照耀得滿衙門都紅了,但不見有一個能上高的人。在底下驚擾了好一會,才有人用梯子緣上房檐,舉火把四外尋覓。張汶祥暗罵這班不中用的東西,真活見鬼。等你們此時緣上梯子來還尋覓得著的,也到你巡撫部院來行刺嗎?偷看到四更以後,燈籠火把還沒有完全熄滅。只得垂頭喪氣回到住處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