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贈盤纏居心施毒計 追包袱無意脫樊籠(第3/4頁)

張汶祥聽了這些話,心裏益發嘔氣,只口裏懶得辯論。這夜二人等到天明發曉,就不動聲色的走出了巡撫部院。張汶祥道:“我們何不就此出城走他娘,還去鴻興棧做甚麽呢?”鄭時道:

“不然。我原是不打算偷逃,才等到今日,早走本十分容易,已到今日,他若沒有殺害我的心思,我用不著逃走。有心殺害我,豈容我一個人單身逃走?”張汶祥沒得

話說,跟著走到鴻興棧。鄭時與張汶祥商議道:“我仔細想來,你我命裏,於妻、財、子、祿都是無緣。虧得當日經營了一個紅蓮寺,從此只好出家不問世事。我在這裏等著,你去街上買兩件隨身換洗的衣服,和長行人應帶的雨具之類,馬心儀來過之後,我們便好登程。”張汶祥應著:“是。”帶了銀兩出來,匆匆忙忙買了些東西,連同銀兩做一個包袱捆了。忽然覺得有些心驚肉跳,不敢多耽擱,回頭向鴻興棧這條街上走來。

離鴻興棧還有半裏遠近,陡見前面有無數的人,如潮湧一般的奔來,少壯的爭先恐後,將老弱的擠倒在地,背後的人又擁上了,就在老弱的身上踏踐過去。只擠得呼號哭叫,登時顯得紛亂不堪。張汶祥看那些人面上,都露出一種驚疑的神氣。心裏正想扯住一個年老些兒的人,問他們為甚麽這般驚慌逃跑。那些人跑的真快,一霎眼就擁到跟前來了。張汶祥向旁邊一閃,打算讓在前面的幾個少壯男子沖過去,再扯往年老的問話。誰知這一閃卻閃壞了,腳便還不曾踏穩,猛覺有一個人向胳膊上撞來。這一下撞的不輕,只撞得張汶祥頭腦一昏,被撞的胳膊,痛的與挨了一鐵錘相似,兩腳站立不住,一翻身就栽倒了。張汶祥心想:這東西好厲害,那來的這們大的氣力,竟能將我撞成這個樣子。會武藝的人畢竟不同,便是躺下了也比尋常人起來得快些,張汶祥正待奮身躍起,就覺有人將他的胳膊挽住,往上一提,說道:“對不起,對不起!”張汶祥乘勢跳起身來看時,仿佛是很面熟的一個人,已撇開手上前擠去了。

張汶祥陡覺背上輕了,反手一摸,不見了包袱,不由得著驚,暗想道:“難道連纏在背上的包袱都撞掉了麽?”再回頭向地下尋找,那裏有甚麽包袱呢,隨口罵道:“將我撞倒的那個東西,一定是個剪綹的賊。怪道他那們重的撞我一下,原來是有意來偷我包袱的。這包袱是我兄弟逃命的盤纏,由你偷去了就是嗎?怪道他挽住我的胳膊,把我提了起來,若不然也取我背上的包袱不住。”一面罵著,一面不遲疑的折身追趕,喜得那人還走得不遠。分明看見他一手提了那個包袱,向前跑幾步又回頭望望,好象看失包袱的追來沒有追來的神氣。

只是張汶祥走街邊追趕,那人只回頭看街心的人,眼光不曾做到張汶祥身上,張汶祥氣得胸脯幾乎破裂了,暗罵:你這不睜眼的小賊,怎麽剪綹會剪到我身上來了呢。緊追了幾步,忍不住旋追旋喊道:“唗,你搶了我的包袱,打算跑到那裏去?你若是知趣的,趕緊退我還沒事,定要我追上,就休怪我不饒你啊。”張汶祥不是這們喊,便也罷了,那人跑得並不快,且不斷的回頭,要追上還不容易些,這幾句話一喊出來,那人聽得回頭望張汶祥一眼,兩腳登時和打鼓的一樣,急急的跑起來了,似乎嫌包袱提在手中不好暢所欲跑,邊跑邊將包袱照樣纏在背上,這種氣教張汶祥如何能受,也就盡力量追上去。兩人的腳步都迅捷如風,頃刻便追到了城外,張汶祥只是追趕不上。又追趕了一會,看見前面有一個廟宇。張汶祥心裏才忽然想起來了,原來這個搶包袱的人,便是在那日在街上遇見用胸膛抵住騾車不許過去的異人。因那日這人的酒已喝得酩叮大醉,神情態度與今日大不相同,所以見面但覺面熟。加以心中有事,一時竟想不起來。此時看見了關帝廟,才將那日的事觸發了。張汶祥既想起了搶包袱的就是那異人,心裏倒不著急了,也不覺氣忿了。因為料想有這般大本領的人,決不至存心搶人的包袱,是這般舉動,必有原故。再看這人果然背著包袱,跑進關帝廟裏去了。

張汶祥跟進廟門,只見這人已將包袱就廟門旁邊的地下打開來,取了一件新買的衣披在身上,一搖一擺的,低頭打量稱身與否,見張汶祥走來,也不理會。張汶祥在江湖上混了多年,遇了這種異人,自然不敢怠慢,當即上前作了個揖,說道:“前日從某處追隨老丈到這裏,原是要聽候指教的,因不敢擾了老丈的酣睡,以為在別處盤桓一會再來,老丈必已睡足了。誰知在別處略耽擱了些時,回頭來老丈已酒醒出去了。今日難得老丈肯這們賞臉,特地把我引到這裏來,請問有甚麽見教之處?”這人擡頭看了看張汶祥,做了不認識的樣子,說道:“你認識我嗎,你既認識我,怎麽罵我是剪綹的小賊呢?”張汶祥笑道:“那是我的兩只肉眼不爭氣,因為與老丈親近的時候太少,突然於無意中遇著,一時想不起來。請問老丈,剛才那許多人,為甚麽都驚慌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