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贈盤纏居心施毒計 追包袱無意脫樊籠(第2/4頁)

張汶祥道:“沒有志氣的人,每遇失意的時候,多喜說頹喪厭世的話,二哥怎麽也說出這些話來了呢?依我看來,這公文算不了一回事,既決計走就走他娘,管甚麽人家罵不罵。綠林中人巴結官府想做官,就是應該挨罵的了,我因不願意再與那人面獸心的東西見面,趁今夜悄悄的走了完事。且看他們這般狗男女,究竟能快樂多久。”鄭時搖頭道:“此時已是半夜,離天明不久了,待走向那裏去,休說我不能和你一樣穿檐越脊,如履平地。即算我有你一般的能耐,也不情願悄悄的偷走。你是與那公文無幹的人,趁這時就走,倒是上策。”張汶祥嘆道:“我若肯攆下二哥,一個人逃走,豈待今日。二哥既是存心要來得光明,去得正大,我也只好聽憑二哥。”

二人正在說話,忽聽得施星標的聲音,二哥二哥的一路從裏面叫了出來。鄭時連忙答應。二人回身走到西花廳,只見施星標一手擎燭,一手托著一包似乎很沉重的東西,愁眉不展的向鄭時唉聲說道:“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我簡直做夢也想不到忽然會有這們一回事。”張汶祥接聲嘆了一口氣,正待答話,鄭時原是和他握手同行的,忙緊捏了張汶祥一把,搶著答道:“公文雖是這們來,好在有大哥這般的靠山,還怕甚麽。不過累得大哥為我的事麻煩擔風險,我心裏終覺有些不安罷了,於今是大哥教四弟來有甚麽

話說麽?”施星標一面將手中的包兒遞給鄭時,一面說道:“大哥口裏雖不曾說甚麽,只是我看他臉色神氣,也有很為二哥這事著急的樣子。這包裹是大哥交我送給二哥的盤纏紋銀二百兩。大哥說,他還有要緊的話和二哥說,奈院裏不便說話,教二哥且到鴻興客棧裏停留半日再走,他改裝悄悄的前來相會。”張汶祥忍不住問道:“與其白天改裝到鴻興棧去說話,何妨此時到這裏來,或教二哥到簽押房去呢。”施星標道:“三哥不知道大哥為這事擔著多大的幹系,必然是因在這裏說話,有多少不便之處,所以寧可改裝到鴻興棧去。”這時鄭時因伸手接那銀包,不曾握著張汶祥的手,聽張汶祥這麽說,很著急的搶著說道:“大哥思慮周密,不會有差錯的,我本當即時上去道謝。只因此時夜已深了,大哥白天事多,恐怕擾了他的清睡。不過得托四弟轉達幾句話:公文上既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只我一人避開,便可無事,家眷不宜與我同走,我並不向內人說明。我將內人寄在大哥這裏,千萬求大哥照顧。”張汶祥見鄭時到這時候還說這種言語,不由的氣忿填膺,那裏忍耐得住呢,逞口而出的說道:“這何待二哥囑托,公文上雖沒有我的名字,然二哥既不在這裏,我還在這裏做甚麽,無論去甚麽所在,我始終跟著二哥走便了。”

這幾句話,只急得鄭時不知要如何掩飾才好,幸喜施星標為人老實,聽不出張汶祥的語意來。

也接著說道:“三哥的話不錯,我們都是自家兄弟,二嫂留在這裏,何待二哥囑托照顧呢。難道大哥還好意思不當自家的弟媳婦看待吧?”張汶祥又待開口,鄭時連忙截住,說道:“話雖如此,我拜托總是應該拜托的。四弟上去回大哥的話,請順便說三弟為人疏散慣了,在此地打擾了這們久,於今也想到別的地方走走。不待說他的家眷也是要寄居這裏的,”施星標道:“公文裏面既沒有三哥的名字,三哥何必走甚麽咧?”張汶祥道:“定要公文中有名字才好走嗎?等到那時,只怕已經遲了呢。”鄭時惟恐張汶祥再說出甚麽話來,急將手中銀包交給張汶祥道:“三弟不要說這些閑言雜語,且把這銀子收起來罷。我兩人的盤纏都在這裏,擱在你的身邊妥當些。”這們一來,才將張汶祥的話頭打斷了。好在施星標是個心粗氣浮的人,聽了也不在意,當下就回身復命去了。

鄭時見施星標已去,便跺腳埋怨張汶祥道:“我的性命,只怕就斷送在你這些話上頭上。”

張汶祥吃驚問道:“這話怎麽講?”鄭時道:“你聽人說過強盜出於賭博,人命出於奸情這兩句古語麽?尋常和人女子通奸,給女子的丈夫知道了,尚且多有謀殺親夫的舉動。何況一個官居極品,一個有罪名可借的呢?我就處處做作得使他不疑心我已識破,還愁他不肯放我過去,故意發出言語來使他知道,還了得嗎?”張汶祥忿然說道:“二哥不要是這般前怕龍後怕虎,為人生有定時,死有定地,殺了頭,也不過一個碗大的疤。他不要二哥的命便罷,他要了二哥的命,我若不能要他的命,算我不是個人。”鄭時急忙掩住他的口,說道:“我其所以不早向你說,就是為你的性子不好,怕你胡鬧。你要知道,我們此刻不能和在四川的時候比了。便是在四川,手下有那麽多兄弟,也只能與不成才的縣府官為難,司道以上,就不容易惹動他了。於今你我都是赤手空拳,常言: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一輕舉妄動,便是自送性命,於事情無益,反遭了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