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謀出路施四走山東 離老巢鄭時來湖北(第3/3頁)

鄭時一團的高興,與張汶祥攜手上岸,抖擻精神,走到黃鶴樓上。憑欄俯首,只見江流如帶,夾岸武漢三鎮萬家燈火,隱約如煙霧迷離中,幾條秋葉一般的漁船,往來蕩破一平如鏡的水光,下網的聲音,都仿佛送到耳邊來了。二人不覺心曠神怡,相視而笑。

正在這塵襟滌盡、榮辱皆忘的時候,忽聞長笛之聲,悠揚清遠。張汶祥聽了,笑道:“我記得小時候讀過‘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的詩。難道這黃鶴樓中,真是時常有人吹笛子嗎?”鄭時笑道:“那有這回事,你聽這笛子是在黃鶴樓中吹嗎?遠得很呢,說不定離這裏還有幾裏路。”張汶祥側耳聽著,說道:“好象是兩支笛子同吹。二哥也是會樂器的,聽這笛子吹得好麽?”鄭時一面用手在欄杆上拍板,一面答道:“吹得很好,只是聽這音調淒涼抑郁,估量必是兩個有心事的女子,在那裏吹弄。”張汶祥問道:“聽吹出來的音調,就分得出男女嗎?”

鄭時道:“這如何聽不出,不但分得出男女,其人的老少美惡,以及性情行動,都能於所奏的音樂中求之。不僅這笛子可以聽得出,在一切樂器的音調中皆能聽出。”張汶祥笑道:“然則二哥聽這兩個吹笛子的女子,其年齡容貌,以及性情行動如何呢?”鄭時道:“我既說是兩個有心事的女子,可知年紀不大,至多不過二十多歲,容貌決不醜陋。並可知道她兩人的樂器,是由高明的師傅傳授的。”張汶祥問道:“不是娼妓在那裏陪客侑酒麽?”鄭時搖頭道:“不是,不是,世間恐怕沒有這們文雅的娼妓,就有也是由宦家小姐淪落入煙花的。”張汶祥道:“細聽這聲音,好象是從江邊發出來的。我們何不順便去探尋一番,看二哥所料的究竟是也不是?”鄭時點頭道:

“也使得,我本來要回船去了。”二人仍攜手走下黃鶴樓。聽笛聲覺得一步近似一步,直走到泊船的所在,用不著探尋,原來苗聲就是鄰船上發出來的。

二人回到自己船上。看鄰船的窗門都已敞開,看見艙裏堆積了許多箱篋,箱上都貼著封條,卻看不出封條上寫了些甚麽字。艙上首安放了一張床,床上枕席皆異常精潔。床前一張小幾,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郎,盤膝坐在幾旁的一張湘妃竹榻上,一支笛子握在手中,已停口不吹了,側轉臉向坐在床緣上一個年齡稍大些兒的女郎說話。幾上也有一支同樣的笛子,是坐在床緣上女郎放下來的。兩女郎臉上都沒脂粉的痕跡,而修眉美目,皓齒朱唇,天然絕麗。因兩船緊靠著船舷停泊,鄭、張二人所立之處,相離那床不過一丈遠近,女郎說話的聲音雖低,沒有關閉窗門的緣故,也能聽得分明。只聽得坐在床緣上的女郎悠然嘆著氣,說道:“去依靠人家的事,總是為難的。此去也只好聽天由命罷,就是林家不能相容,也不見得便是不了之事,到那時再作計較。”

即聽得坐在湘婦榻上的女郎說道:“我想姨母姨父決不至存心歧視我們。我們此去,雖說是不得已,去依靠他兩老人家,但是銀錢上並不沾他家的光。父親在綿州的時候,我的年紀雖小,還記得姨父姨母帶著海哥到那衙門裏住了一年半,臨行還向父親借了三千兩銀子。那三千兩銀子借去以後,聽說姨父很得了幾個闊差事,卻不曾聽說歸還那銀子的話。無論那銀子還了沒有,姨父曾向我家借銀子的事,總是確實有的。我們於今並不圖沾他家的光,只圖他兩個年老的至親,照應照應,若還不能相容,就未免太不念我父母的舊情了。”床緣上的女郎正色說道:“妹妹快不要將這些事擱在心裏,到林家之後,萬一不留神說到這些事上面去了,傳到姨父姨母耳裏,定要背地責備我們不懂事。我們不應該管。”女郎說到這裏,偶然回過頭來,好像已覺得鄰船上有人偷看的神氣。

當即立起身來,順手將這邊的窗門推關了。窗門一經關上,說話的聲音便聽不明晰了。鄭、張二人只得縮身進艙。不知鄭、張二人和這二個女郎要不要發生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