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回遊郊野中途逢賊禿 入佛寺半夜會淫魔(第3/6頁)

隨聽得小尼姑的聲音呼著哥哥說道:“就是這們縛著摜在此地嗎?我想這山裏來往的人很稀少,就有人走這山裏經過,也不會無端跑進這樹林裏來。他一不能動彈,二不能叫喚,有誰來救他呢?至多不兩三日工夫,便不餓死也得悶死,我門不管他,走罷。”小和尚發出躊躇的聲口,說道:“這是使不得的,此地並不是深山窮谷,哪能保得沒人行走?只要有一個砍柴的走進這山裏來,就能將他救去。他一旦得回衙門,便是放虎歸山,終久耍出來傷人的,我戴了草帽的時候,他自然認不出我是誰。只是我已把草帽脫下,他不見得還不認識我。他原是對我們不懷好意才跟上來,若使他留得性命回去,那還了得。”

小尼姑道:“然則就用綢巾將他勒死,摜到山石裏去好麽?”小和尚仍是沉吟不決似的,半晌方答道:“這也使不得,你不知道我師傅的規矩很嚴。在周圍百裏之內,休說不能私自傷害人的性命,就是對於畜類草木,也不許有一些兒傷損。並不許在一百裏之內,與俗人口角頭毆,便被俗人打了罵了,都不許計較的。”小尼姑發出帶笑的聲音說道:“咦,咦,咦!罷了,罷了!

不要信口亂說了罷,我都知道。”小和尚辯道:“你這話怎麽講,難道還懷疑我這些話是假的嗎?

我無緣無故哄騙你做甚麽?”小尼姑笑道:“誰說你是哄騙我?你是忘記前幾天向我說的話了。

你們寺裏尚且不禁止傷害人,出來倒有這們些規矩了。”小和尚接著哈哈大笑道:“原來你是這般著想,怪道你以為我是隨口亂說的。你是個聰明人,卻怎麽不懂得這道理?你可知道我們寺裏的清規戒律,遠近百裏無人不贊嘆,是甚麽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寺裏都是自己人,那些清規戒律,有甚麽用處?”小尼姑道:“這也使不得,那也使不得,到底打算怎麽辦咧?”小和尚道:

“不用著急,好在天色已快要黑了,把他扛回寺裏去,聽憑師傅發落,死活我們可以不管了。

蔔巡撫聽了二人談論的話,心想:我自到任以來,時常單獨步行出外,認識我的自是不少。

不過他說他寺裏的清規戒律,百裏遠近的人無不贊嘆。我所聞清規戒律最嚴的,莫過於紅蓮寺,紅蓮寺的知圓長老,我曾迎接到衙裏講過經。我記得他來的時候,帶了法隨侍六人,其中兩個的年紀很輕。只因我當時不曾留意,像貌記不清晰了,或者這賊禿便是其中的一個。蔔巡撫雖如此猜度,然始終不相信知圓長老是個惡僧,以為到寺裏見了賊禿的師傅,是不是知圓,落眼便能認識。若是知圓,除了他蓄志謀叛便罷,不然,決沒有這大的膽量,敢公然危害我的性命。並且我待他那們殷勤,見面總應該有點兒情分,所慮就怕不是紅蓮寺,落到強盜窩裏去了,便更難望生還了。

想到這個生死的關頭,委實有些慌亂。也不知在地下躺了若幹時刻,忽覺身體被人提起來,仿佛是在肩上扛著,一高一低的行走得很快。耳聽得背後還有一個人跟著走。逆料扛自己的就是小和尚,跟著走的是小尼姑。不過二人在路上都不開口說話。兩眼雖被綢巾縛了,不看見所經過的地方是何情景,但是就身體起落的情勢推測,所經過的多是山路。並且一路之上,都是靜悄悄的,不僅不聞人聲,連雞鳴犬吠之聲,也不聽得。只覺有一陣一陣的風吹到身上,是很涼爽的,不似白晝的熱風,料知此時至早也已在黃昏過後了。不知經過了多少裏道路,忽隱隱聞得鐘聲。

隔半晌才撞響一下。思量已聽得著鐘聲了,離寺大約不遠了。果然沒一刻工夫,陡覺身體往上一拋,淩空與騰雲相似,惟恐這一跌落下來,勢必粉身碎骨。誰知卻是不然,並不是單獨將他的身體拋起。原來是小和尚扛著他往上一縱,大約是縱上了一道高墻,或是屋頂,聽得腳底下有細微的瓦碎聲,行走比地下時還快了數倍,也沒有高低起落。

約莫是到了高墻盡頭之處,陡覺得身體又往下一沉,不一會就卸了下來,仍和在山裏的時候一樣,背脊朝天的撲著,即聽得一路腳聲走出來了。不到一盞茶時候,那腳聲又響了回來。有人將手的綢巾一扯,兩手就放松了。再在後腦上扯了一下,兩眼也能睜開看物了。只見眼前有不甚明了的燈光。正待擡頭向四面瞧瞧,已聽得小和尚的聲音,立在身旁說道:“解了你的縛,還不自己掙紮起來,難道想人扶你嗎?”蔔巡撫想用兩手在地上掙紮,無奈反縛得太久,臂膊已痹麻不仁,休說不能在地下掙紮,想運動一下都如失了知覺,不由自主只得伏著不動。小和尚似乎不耐煩了,說道:“怎的做官的人這們不濟,起來罷,你的老朋友在方丈等你!”說時,伸一只手握著肩膊只一提,就提得站起來。小和尚又把縛口的手帕解下,湊近嗅了一嗅,說道:“原是一條香帕,一用著縛你的臭口,就變成臭帕了。若不是我心上人的東西,我真不要了呢?隨我來罷。”旋說旋揣了手帕,牽著蔔巡撫的衣袖就往房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