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烏鴉山訪師遭白眼 常德府無意遇奇人(第3/4頁)

這人忽然哈哈大答道:“也罷,也罷。你做生意的人吃不起這樣大的虧,我也不要你找還銀子給我,你也不要問我討酒菜錢,就是這們脫開。眾位說我這話公道不公道?”帳房連忙指著這人說道;“可見你交來的是這包假銀子,此刻怕去神前發誓,才說出這話來了。你存的果是十三兩五錢真銀子,照算應找給你的,為什麽不說找還?你存的是十七兩五錢假銀子,吃了八兩七錢六分銀子酒菜,為甚麽不問你討酒菜錢?你做客人的得脫開,我管帳的收下這假銀子如何能脫開?”這人笑道:“你剛才不是當眾一幹說了,情願拿出四五個月薪俸來賠的嗎?怎麽一會兒就不作數了呢?”帳房更生氣道:“我賠是情願賭,但是要去神前發誓再賠。你不敢同去神前發誓,我豈僅沒有銀子賠,怕不把你進官,問你一個使用假銀子的罪嗎?”這人做出涎臉的樣子,說道:

“好大的口氣。我一番體恤你的好意,你倒要搭起架子來了。老實說給你聽,我從來吃酒菜是不會帳的,越是怕我白吃,我越得多吃他些,今天還得算是吃得少的。”

看熱鬧的人一聽這話,都哄起來說:“這人真沒有道理。原來果是拿一包假銀子哄騙帳房。”

帳房連忙接著說道:“這下子他自怕發誓,招出供來了。請眾位說,這樣沒天良的人,應該送官不應該送官?”有幾個嘴快的就說:“白吃的罪,還在其次,用假銀子就應重辦。”這話一說出來,便有堂倌模樣的人,走過這人跟前,一邊一個,將這人的胳膊拿住道:“這種東西不送官,我們還能做生意嗎?”

陸偉成看了這情形,覺得有些過不去。慌忙跳下馬來,分開眾人,走進酒樓門,向那帳房說道:“這事他原可以不招承的。他不招承,不發誓,論理也不愁你不找還他四兩多銀子。發誓無非表明心跡,你要表明心跡,應你發誓,他本可以不怕的。於今他既直說出來,可見他倒是一個有些良心的人,你反要拿住他送官,人情上未免說不過去。”帳房打量了陸偉成兩眼,料知是個有點兒來頭的人,不敢拿出對這人的輕悔態度對待。陪笑說道:“不是我定要拿他送官,只要他拿出八兩七錢六分銀子來,我就不說甚麽了。這假銀子由他拿去,我也不追究。白吃是不行的,他一個人哪裏能吃下這們多?分明是存心來白吃,故意將酒菜糟蹋。我剛才說了,我不是開設這酒樓的人,是在這酒樓管帳的人,漂了帳是要擔責任的。他既是有良心的人,為甚麽存心要害我賠這們多銀子?”這人雙手拍著鼓也似的肚皮說道:“你說我一個人吃不下這們多灑菜,我還覺得沒到半飽呢。你搭甚麽架子,要拿我送官,倒看你憑甚麽送我去。我只喝你四兩酒,四小碟下酒菜。你欺我是外省人,銀子到了你手裏,硬要訛詐我八兩七錢六分銀子。我正想去見官,看常德府的酒菜,如何這們昂貴?”

帳房見這人又變換了腔口,竟不承認吃了一桌上等翅席,一大壇陳酒的帳,不由得又冒火又著慌。為甚麽著慌呢?這帳房並不是個糊塗人,逆料這事當了官,論情論理,都說不過這人。本來獨自一個人,決吃不下一桌上等翅席,一大壇陳紹酒,官府斷不肯相信有這種事情。弄得不好,反把自己問成一個見財起意,訛詐客人的罪名,所以不能不著慌。只是面上不肯露出著慌的樣子來,也不和這人辯論,只向陸偉成說道:“我們做生意的人,多是安分怕惹麻頗的。先生和眾位街鄰都在這裏看了的事,於今他連吃下肚裏去了的酒菜都不肯認帳了,看有沒有這個道理?這酒樓在常德城裏開設了二三十年,我也在這裏管了六七年帳,憑眾位街鄰說,何嘗有一次訛詐過客人?這簡直是存心來搗亂的,望眾位街鄰參一句公道。”陸偉成道:“有甚麽公道不公道?你既說怕惹麻煩他要就這們脫開,你便不應該不答應。好,大家都不用說了,你做帳房的賠不起帳,自是實在話。然看他身上這般衣服,就到縣衙裏去,姑無論這場官司問下來,誰曲誰直,即算能辦他使用假銀子的罪,判令他再拿出八兩多真銀子來還酒菜帳,你說他有真銀子拿出來麽?到底仍免不了是給他一場白吃。八兩多銀子,算不了甚麽大事,我身上還有點兒散碎銀子,雖不曾秤過,不知有多少,然大約相差也不多,我替他會了這筆帳罷。若相差在一兩上下,說不得要你做帳房的吃點兒虧。”

陸偉成邊說邊將懷中所帶的散碎銀兩盡數掏了出來,放在帳桌上,教帳房用天秤量量看有多少。帳房看了看都是十足紋銀,拿到天秤盤裏量起來,笑道:“這真巧極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恰好是八兩七錢六分,眾位看巧不巧。”這人指著天秤盤裏的銀子,說道:“不要又看走了眼呢。於今有人替我會了帳,你還有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