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朱公子運銀回故裏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第4/6頁)

“豈敢,豈敢。江湖上人都稱朱三公子了得,固是名不虛傳,敬佩,敬佩。我此刻還有事去,改日再來領教罷。”說完,要走。朱鎮嶽那裏肯放呢?連忙攔住說道:“瞧我不起的,不至親降玉趾。這船上比不得家中,並沒好的款待,只請喝一杯寡酒,請教請教姓名,略表我一點兒敬意。”叫化略沉吟了一下,即點頭應道:“也罷。與公子相會,也非偶然。”

朱鎮嶽欣然叫廚子安排酒萊,邀叫化進艙。朱鎮嶽取出自己的衣服來,雙手遞給叫化道:

“請暫時更換了,好飲酒敘談。”叫化也不客氣。有當差的送過水來,叫化洗去了手臉汙垢,換了衣服,頓時容光煥發,面如冠玉,眾船戶水手偷看了,都吃驚道怪。

須臾,酒菜擺好。朱鎮嶽推叫化上坐,自己主位相陪。酒過三巡,朱鎮嶽才舉杯說道:

“兄弟這番奉家父母及師尊之命,冒昧押運二十萬金銀回常德。這二十—萬金銀,是家父一生宦囊所積,其中毫無不義之財。因此沿途多少豪傑,都承念及這點,不忍多與兄弟為難,兄弟乃得平安到此。今承足下光顧,必是有緩急之處,務請明白指示一個數目。需用多少,如數奉上,決不敢稍存吝惜。不過尊姓大名,仍得請教。”說罷,斟了一杯酒送上。

叫比哈哈大笑道:“公子的眼力,確是不差。但是認我是為緩急需錢使用,來此轉銀子念頭的,就未免擬於不倫了。我家雖非富有,然我並沒有需銀錢使用的事。公子這番好意,我不敢領情。” 朱鎮嶽聽了,不覺面生慚愧,連忙起身陪罪道:“兄弟該死,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望足下恕兄弟粗莽,請明白指示來意。”叫化反問道:“公子還記得在白魚磯遇的強盜麽?”朱鎮嶽驚道;“怎麽不記得,兄弟看那人並不是強盜,是怎麽一回事呢?”叫化很注意似的望著朱鎮嶽,問道:“公子怎的知道那人不是強盜呢?”朱鎮嶽笑道:

“這何難知道。有那們本領的人,如何會做強盜?便是要做強盜,可下手的所在也很多,何必來轉同道的念頭?兄弟因此敢斷定他不是強盜。” 叫化又問道:“他或者不知是公子,也未可定。”朱鎮嶽搖頭笑道:“他若不知是兄弟,來時的情形,便不是那們了。於今且請說那人怎麽樣,當時不肯道姓名,究竟是那個?兄弟正愁沒處打聽。”叫化笑道:“那人誠如公子所說,不是強盜。他本人既不肯向公子道姓名,我也不敢代他將姓名說出。那人因在公子手裏受了重傷,於今還在家調養。那人有朋友,有些代那人不服,要前來和公子見個高下,卻派了我先來探看一番。公子今夜小心點兒便了,多謝公子的厚意,我們後會有期。”說罷,起身作辭。

朱鎮嶽竭力挽留住,說道:“此刻不到初更時候,還早得很,何妨坐一會,兄弟還有話奉問。”叫化又坐下來,說道: “時候雖說尚早,不過我來的時候,曾和派我來的人約定,在二更以前,回報探看的情形,他等我回報了再來。若過了二更不見我回去,便認作我的形跡已被公子看破,本領敵不過公子,死在公了手裏了,他就前來替我報仇雪恨。那麽,和公子相見的時候,他既存著報仇的心,動起手來,就不免要毒辣些,依我的愚見,為公子著想,還是早放我回去的好。免得仇人見面,以性命相撲。設有差錯,公子固是後悔不及,就是我也對不起公子這番款待我的盛意。”

朱鎮嶽聽完這番話,不覺怒形於色,勉強按納住火性的樣子說道:“足下這話,雖是一番好意,為兄弟著想。但是未免太把兄弟看的不成材了,兄弟也不敢領情。俗語說得好: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不存報仇的心,兄弟也未必敵得他過。他便存著報仇的心,兄弟也未必就怕了他。足下既這們說,兄弟本來不必執意挽留的,至此也不能不把足下留在這裏了,倒要看他報仇的本領怎樣。足下萬不可去回報,只在這裏多飲幾杯。”叫化當說完那些話之後,很留意看朱鎮嶽的神氣,見朱鎮嶽發怒,倒笑容可掬的舉著大指頭向朱鎮嶽道:“只就這點氣概上看來,已是一個好漢了。我遵命在此坐地便是。”

朱鎮嶽忽然問道:“足下不要見怪,等歇那人前來報仇,兄弟免不了和他動手,那時足下怎麽樣呢?”叫化笑道:“我只坐在這裏,動也不動。公子蓋世的豪傑,固用不著我幫助。那人若是要我幫助的,也不至來會公子了。我作壁上觀,誰勝誰負,我都不出來顧問。”朱鎮嶽點頭道;“這就是了。大丈夫言出如箭。兄弟有所布置,足下也請不必顧問。”叫化連連應好。朱鎮嶽遂將眾船戶水手都叫到跟前說道:“你們把大鑼大鼓,準備在船桅底下,半夜時分,若覺得船身擺簸得厲害,仿佛遇著大風浪似的當兒,就大家將鑼鼓擂打起來。手裏一面擂打,口裏一面吆喝,不妨鬧得兇狠。船身不平定,不可停止。”眾人齊聲答應了。各自退出艙外準備,也沒人敢問是甚麽用意。朱鎮嶽吩咐了船戶去後,仍舊和叫化開懷暢飲,只不談叫化及白魚磯所遇那人的身世,知道叫化是決不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