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回朱公子運銀回故裏 假叫化乞食探英雄(第2/6頁)

有時一連刮了十天半月的倒風,船便得停泊十天半月不能開頭。我這回卻不然,不問風色如何,我說要開船,那怕刮著極大的倒風,也是要立刻開船的。我說這碼頭須停泊多少日子,那怕整天整夜的刮著順風,也是要停著不能動的。有時經過一個埠頭,看天色本可以停船了,我說不能停,就不能停。荒僻蘆葦之中,本不是停船的所在,然我說要停在這裏,就得停在這裏。總之,事事須聽我的吩咐。遵著我的吩咐,再出了意外,便有天大的亂子,也不與你們相幹。”

一般船戶水手見朱鎮嶽這般吩咐,當然諾諾連聲的答應。開船之後,一切都請命而行。

每到一處碼頭,朱鎮嶽必上岸拜訪這碼頭上的能人。一路上雖也經過幾次明搶暗劫,然沒有一個能上得朱鎮嶽的手。朱鎮嶽雖在少年,卻並不存心傷人,每次只顯出一點兒驚人的本領來,將搶劫的強徒打退便了。因此朱三公子的聲名,綠林好漢中無人不知道,也無人不佩服,更沒有記恨前來報復的。

船行了不少的日子。這日,已進了湖南的境界,船停泊在白魚磯。朱鎮嶽知道白魚磯一帶,並沒有大能為的人,便懶得上岸去拜訪。這時,正是八月間天氣,夜裏月色清明如鏡。

朱鎮嶽坐在船頭,對著波光月影,想起這一趟獨自押運著這一船金銀,行了幾個月水路,沿途遇了不少的強人,居然能平安無事的到了湖南境界。若再有幾日順風,就很容易的得到家鄉。二十歲的人,能擔當這們重大的任務,在江湖上行走的,只怕古今的英雄當中,也沒有幾個有這般能耐。想到此處,不覺得意起來。即叫跟隨的人取了壺酒來,獨自對著月光,淺斟漫酌。不知不覺的,已飲到了三更時分。

朱鎮嶽覺得涼露襲人,正待回艙睡覺。才立起身來,猛覺得船身往下略沉了一沉。朱鎮嶽是個生性機警的人,即知道是有大本領的人上了船。擡頭迎著月光一看,只見一個魁偉絕倫的漢子,一只腳立在桅尖上,一只腳向天翹起來。那漢子的身法真快,朱鎮嶽剛唗問了一聲是誰,已一閃落到了船頭,雙腳踏實的時候,正如風飄秋葉,絲毫不聞聲息。朱鎮嶽萬分想不到此地竟有這種能人,想問出姓名來再動手。誰知那漢子不等朱鎮嶽有問話的工夫,已放出劍光來,朝朱鎮嶽便刺。朱鎮嶽見如此魯莽,不由得發怒,也回劍對殺起來。二人周旋了好一會,那漢子畢竟不是朱鎮嶽的對手,身上受了好幾處傷,狼狽不堪的逃去了。

朱鎮嶽這番雖打勝了,然心裏非常納悶。暗想這白魚磯地方,不曾聽說有如此能人。並且這人的劍法,和我的劍法一般無二。他突如其來,也不答話,究竟是來劫銀子呢?還是有意來看我本領的呢?他既得這們高強的本領,就不應看了這點銀子便眼紅。若是有意來看我本領的,卻為甚麽不肯和我答話呢?我師傅曾向我說過,同練畢派劍術的,連我師傅只得三個人:一個在廣西,一個在江蘇,湖南地方沒有。如果這人是和我同派的,就光明正大的來看我的本領也很容易,如何犯著是這們來呢?倘若我的手段毒辣些兒,是這們把一條性命誤送在我手裏,豈不後悔也來不及?他這番雖是打敗了,然當與我交手的時候,他半點也不肯放松,竟是用性命相撲的樣子,有意來看我的本領,也不應該逼得這們緊。朱鎮嶽是這們想來想去,畢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得放過一邊,等到有機會,再探訪這人的蹤跡。

又行了幾日,這日已到了白馬隘地方,離常德只有八九十裏水程了。若明日風色好,只須一日工夫,便能達到目的地。朱鎮嶽因在白魚磯稍為大意了些兒,就遇了一個有能為的漢子,便不敢再大意了。那怕是一處很小的鄉鎮碼頭,都得上岸去探訪探訪。恐怕在大功告成的時候,出一個岔子,弄得前功盡棄。

這日船抵白馬隘的時候,天色還很早。朱鎮嶽將要上岸去,照例吩咐船戶道:“我上岸去了,你們看守著船頭船尾,不許閑雜人等上船來。”這幾句話,從龍駒寨開頭,朱鎮嶽凡是停船上岸,沒一次不是這們吩咐,船戶水手都聽得厭了。一路之上,也沒外人上過船,船戶水手心中,因也不把這些話當一回事,只大家齊聲應是便了。

朱鎮嶽上岸去沒一會,忽有一個蓬首垢而的叫化,彎腰曲背,慢慢的挨近船邊來,伸手向船戶要討點兒飯吃。船戶揮手喝道:“你向別處去討罷,我這裏是沒有打發的。”叫化停了一停,流著眼淚哀求道:“你教我向哪裏去討呢?我在這裏已討了大半日,還不曾討得一顆飯到口。可憐我已餓的不能動了,殘菜剩飯不拘多少,胡亂給我吃點兒吧。”船戶聽了這叫化說話帶些陜西口音,不覺動了同鄉之念。打量了叫化幾眼,問道:“你是哪裏人?我看你年紀很輕,大約還不過十六七歲模樣兒,也還生得不醜,怎麽會在這裏當叫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