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萬二呆打魚收義子 锺廣泰貪利賣嬌兒(第4/4頁)

那人已走過這頭來,原來是個花白胡須的道人。將頭伏近,口裏呼義拾兒叁字,說道:

“我已熬好了些小米粥在這裏,給你吃些兒再睡。你的傷勢太重,非再有十天半月,不能全好!你已在此睡了叁日、叁夜,知道麽?”說罷,哈哈大笑。

義拾兒聽得叫他喝粥,即時覺得肚中饑餓不堪。道人端了一碗稀粥進來,一口一口的,喂給義拾兒吃了;道人教他仍然安睡。一連半個月,每日敷藥喂粥,以及大小解,全是那道人照拂。

半月以後,傷處方完全治好。義拾兒聰敏,知道向道人拜謝,並問道:“這是甚麽地方?你老人家怎知道小子叫做義拾兒呢?小子記得被一條牯牛,挑下了山澗,就昏死過去了。怎麽會到這裏來的?”

那道人笑道:“這裏是萬載縣境,雞冠山清虛觀。我就叫清虛道人。同道中人,見我常是開口笑的日子多,都呼我為笑道人。我一年之中,有十個月閑遊,順便替人治病。你被牯牛挑下的那條山澗裏面,長幾味不容易得的草藥;我那日從那裏經過,便下去尋尋草藥。也是你合該有救,又與我有緣。下澗就見你倒在亂石堆上,腦蓋已破;幸喜腦漿不曾流出,只淌了一大灘的紫血。肩腰背脊和兩條大腿,都現了極重的傷痕。”

“看那石上的血色,已乾了許多;推想你跌下,必不止一日半日了。四肢不消說,全是冰冷;虧得心臟不曾損壞,還可以望救:我當下就用澗中泉水調了些萬死一生丹,敷滿了你的頭腦;又灌了些回輪湯,給你吞了。那亂石堆上,不好用推拿的工夫;並且你的傷,也不是叁五日能治好,只好將你馱到這裏來。”

“我初見你遍身的重傷,還只道你是被惡人謀害了,摜在那山澗裏面;及至馱到這裏,仔細一看,才看出是被牛角挑傷了。牛角挑的地位,在腰脅之間;頭腦是倒栽在亂石上;肩背兩腿,是從澗石上滾碰傷的。你姓甚麽,家住在那裏,我都不知道。只因見你身邊,有一個竹飯籃,飯菜都傾散在澗裏;又見有一個書包,裏面幾本書上,都寫了義拾兒叁個字,料想就是你的名字。你怎的取這麽一個名字?是教你書的先生替你取的嗎?”

義拾兄道:“我本姓甚麽,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名字是我義父給我取的,義父不曾對我說出來歷。只時常聽得同館讀書的人,笑我是十年前的正月十叁日,在河裏拾的。我拿這話問義父,義父只叫我莫信那些胡說,然而也不說出我親生父母的姓名住處來。怕真是在大河裏拾的!終不成我是沒有父母的嗎?不過我心想同學的話,也實在有些像是胡說!”

“我今年才得十一歲,十年前我不是還不曾上一歲嗎?沒上一歲的小兒,終日在母親手裏抱;如何會跑到大河裏去呢?難道不上一歲的小兒,就會浮水?既落到了水裏,又怎的不會沉底,能給我義父拾呢?並且他們說是正月十叁日拾的,更是不近情理:正月間天氣,何等寒冷;便是大人掉在水中,也要凍死!何況是小兒?何況是不上一歲的小兒呢!”

笑道人光開兩眼,望義拾兒,滔滔不斷的說了一大段,微微的點了一下頭。問道:“你義父住在那裏?姓甚麽?叫甚麽名字呢?”

義拾兄道:“我義父姓萬;甚麽名字,我卻不知道。我只聽得人家當我義父的面,都叫萬二爺,或是萬二爹:背後全是叫什麽萬二呆子。家住在離趙家坪不遠,金家河旁邊。義父本是種田的人;得閑就駕魚劃,同義母去金家河打魚;我也同去過好幾次。不過義父、義母,都不大願意帶我同去,我問是甚麽道理,不教我同去?義母說:是算八字的先生說我犯水厄,不到河裏去的穩當些!照這些情形看來,又似乎是在大河裏拾的。”

笑道人一面聽義拾兒說話一面撚箸花白胡須,偏頭如思量甚麽;聽到末了,忽然拔地跳起身來,跑到義拾兒跟前,雙手將義拾兒的頭一捧;嚇得義拾兒不知為的甚麽?

畢竟是為的甚麽?且待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