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

前 言

某些消息特別靈通的人都知道,江湖中有一個神秘的賭局,不但接受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賭局,而且接受各種賭注。

在傳說中,主持這賭局的,是兩位老先生和一位老太太,行蹤詭秘,潛力雄厚,而且還有一種頑童般好奇與冒險的特性。

現在大家才知道,其中有一位老先生並不如人們想象中那麽老,不但能夠時常做出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甚至還能夠時常得到少女的歡心。

這個人的精力充沛,活動的力量更大得令人吃驚。至於他的武功深淺,知道的人倒不多,因為他能夠不出手的時候,是絕不會出手的。正如他能夠坐下的時候,絕不站著;能夠喝酒的時候,絕不喝水。

這個人就是蔔鷹。

一個人如果沒有對手,活在世上也無趣得很。蔔鷹活得很有趣,他有個很有趣的對手,關西關二關玉門。“生裂虎豹關玉門”,生撕活人,如兒撕紙。

這一次他們又賭上了,賭注是一顆充滿了神秘傳奇的狼牙。

狼在火上

荒山,夜星,晴,冷。

一條禿頂如鷹的大漢,斜倚在山坡旁的一塊青石上,穿一件柔軟寬大的黑袍,赤足、麻鞋、一雙眼睛比夜星還亮,正盯著面前的一堆火。火焰閃動,火上架著鐵枝;鐵枝上穿著一只也不知是牛是羊的牲口,已經快烤熟了,焦香四溢,山坡後都一定可以聞得到。

山坡後果然有人聞到了。

一條高大魁偉,卻瘦骨支離,好像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一樣的漢子,從山坡後轉了出來。

“蔔鷹。”

他非但走不穩,連站好像都站不穩,可是“蔔鷹”這兩個字說出口,忽然間他就已從二三十丈外到了火堆前。看見火上的肉,他的眼睛也發出了光。他眼中的光也比夜星還亮。

“你烤的這不是羊。”

“這本來就不是。”

蔔鷹懶洋洋靠在石頭上,用一把刷子,從一個桶裏沾著也不知是用什麽東西調成的作料,一刷子一刷子,很仔細很仔細地往肉上刷。焦油滴在火焰裏,畢剝畢剝地響著。

有風,火更大,肉更香。蔔鷹說:“沒有人說這是羊,這裏不是吃羊的地方。”

病漢皺起兩條濃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上忽然露出種非常奇怪的表情。

“這是狼。”

“對了。”蔔鷹眼中有笑意,“關二全身都是病,鼻子總算還沒有病。”

“狼肉太粗,不好吃。”關二說。

“對。”

“我只要一半,狼臉子和眼珠也得歸我。”

蔔鷹笑了:“狼肉太粗,狼肉不好吃,你為什麽還要吃一半?”

“我要吃的不是狼肉。”關二說,“我要吃的是鄉思。”

“鄉思?”

關二的目光在遠方,在夜空中,在夜星上,他的心卻在夜星下某一個地方。

“昔年在關外,關二猶少年,一夜去殺賊,斬首四十六。”

“殺得好,好痛快。”

“那一夜,我把一柄百煉鋼刀的刀鋒都砍卷了。四更後,腹如雷鳴,餓得簡直可以吃下一匹馬。”

“那裏沒有馬。”

“所以我就抓住了一只狼,活生生撕成兩半,就像你這樣放在火上烤。”關二說,“不到一個時辰,我就把那只狼吃得精光。”

“吃得好,好痛快!”

“直到如今,我想起那一夜的事,還是會覺得食指大動,也不知是想殺賊,還是想吃狼。”

蔔鷹又笑了。

“這裏狼倒是有一只,而且是現烤好了的,只可惜跟你一點關系也沒有,它吃不了你,你也吃不了它。”

“為什麽?”

“因為這只狼是我的,從頭到尾都是我的,從狼臉子到狼屁股都是我的。”

“你能吃得下?”

“吃不下。”

“你不能分一半給我?”

“不能。”

“你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小氣的?”

“現在。”

“現在你為什麽要變?”

“因為現在我心裏有點不舒服,而且還有一點緊張。”蔔鷹說。

“緊張?”關二很詫異,“身經百戰,也不知道出生入死過多少次的蔔鷹也會緊張?”

蔔鷹嘆了口氣:“每當我知道有人來殺我的時候,我就會覺得緊張,我一緊張,就想吃,所以我才會去弄來這一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