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官話說得好聽, 什麽主角,什麽生機,都是空話, 現在是要怎麽走這場“生離死別”。

茭白在十分鐘的倒計時裏伸出雙手,抱住埋在他肩窩的腦袋,發冷的手指抄進男人的黑色發絲裏,擼大狗一樣擼幾下。

我要走了。

茭白垂頭,幹燥的唇貼上戚以潦的下巴, 蹭蹭, 他在心裏說, 但我會回來的。

我一定回來!

茭白吻了吻戚以潦鼻梁上的淺朱砂痣, 退開時, 眼尾一下就燒灼般紅。

等我。

茭白拿開戚以潦放在他腰上的大手, 撐著床坐起來, 被子堆落在他肚子上面,露出他布滿印記的上半身,他把松垮的睡衣攏了攏, 又脫掉, 赤腳下床。

昨晚太瘋狂,衣物都臟了, 沒法再穿。

茭白走進戚以潦的衣帽間,一眼掃過去都是商務裝,那片暗色調裏的一點白很顯眼。他拿出那件平整的白襯衣穿上,一顆顆地扣好扣子,又快速拿了戚以潦的一條褲子套上去。

袖子長了,蓋住越發冰涼的手指,褲腿長了, 拖在地板上面,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茭白走出衣帽間,他把脖子上的佛牌取下來,放在戚以潦的懷裏。

誰知道他沉睡後,這塊記載了他和戚以潦諸多過往的佛牌會被怎麽處理,不如留下來,避免被毀掉的可能,還可以讓戚以潦有個念想。

再者說,這是戚以潦母親留給他的遺物,對他有不可取代的寶貴記憶。

茭白拿起自己的手機,取下掛著小鑰匙跟貓掛件的鑰匙扣,末了幹脆把整部手機都放在枕邊。

死遁的十分鐘已經過去兩分鐘。

茭白看了眼還保持著擁抱姿勢的戚以潦,哎,終於結束工具人身份,苦盡甘來,這份甜裏卻摻雜了碎玻璃。這都因為他從觀眾席走上了舞台。

如果他這幾年從始至終都只看戲,不入戲,不對紙片人們動感情,那現在就是他當年和小助手提要求時內心的盼望成真時刻,他會走得很灑脫,徹底和這個圈子裏的人和事說“拜拜”。

沒有如果。

我的改變,是我的經歷鑄成。

我坦然接受,並且會積極面對接下來的新起點。

茭白打開了臥室的門。

.

戚以潦的戒備心異於常人,此時卻沒有醒來,不太可能是他累狠了,更像是小助手做的手腳,他不能在這時候醒。

茭白乘坐電梯下樓的時候,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整個蘭墨府靜得像是只有他一個活人,所有保鏢都陷入了“沉睡”。

茭白去戚以潦的私人車庫,拿出被他攥在手裏的車鑰匙,打開車門坐進去,他啟動車子,整個過程中的動作都有條不紊。

車開出車庫,漸漸將蘭墨府那座厚重陰森的古堡甩在後面。

晨曦的光暈灑在玻璃上,黏上茭白的視網膜,他記不清第幾次見這光了,每次都是生的信號。

這次也一樣。

死亡後面就是新生。

距離死遁還剩四分鐘,茭白摸出戚以潦的煙盒跟打火機,他甩晃幾下煙盒,裏面的煙被抖上來一些,其中一根落入他的齒間。

茭白點燃煙,一只手撐在全部打開的車窗邊,一只手抓著方向盤,晨間的秋風在他的臉上身上肆虐,他嘴邊的煙忽明忽滅,煙灰被風吹得亂飛。

車在山路上急速行駛。

死遁只給了十分鐘的準備時間。

十分鐘,能做什麽?

茭白其實不太想折騰,他想就那麽待在戚以潦懷裏,等倒計時為“0”,可他不能那樣,他不想戚以潦醒來的第一眼,看見的是他的屍體。

戚以潦從小就學“克制”,學到了骨子裏,他自我禁錮幾年,活得像老僧,昨晚才初剛嘗人間煙火,如果他對象死了,他會以為是被自己害死的,是他釀下了悲劇。

茭白不死在戚以潦的床上,死在蘭墨府的某個地方也不行。

那會讓戚以潦有家不敢回。

所以茭白開車出來了,他要盡可能地減輕戚以潦崩潰的程度,還有章枕,姜焉……他認可的其他人,他也有考慮到。

他要為自己找一個死亡之地,也是新生之所。

本想再以車禍收尾,畫上一個所謂的句號,有始有終,但茭白怕自己操作失誤,讓事故變得嚴重,那他的死狀就會很慘,越在乎他的人,看了越痛苦。

車禍不能用。

茭白把車停在了山腳下的江邊,他喊小助手:“死遁的方式沒規定,我可以選的吧?”

“小助手,我知道你還在。”

“我想猝死。”

“讓我猝死,就在這,車裏。”

“要是不行,那就自殺吧,吃安眠藥,盡量完整點。”

告別不能透露,暗示不能留,會被抹掉,茭白在這短短的時間裏做到了能做的,他不知道自己“死後”的接下來一年,會是怎麽樣。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選擇的結束方式和終點,會不會被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