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茭白晃神的功夫, 白貓就再次閉上了嘴,金色眼睛也垂了下去,恢復成了一開始的死氣沉沉樣子。

它被囚住了。

茭白的視線凝在它脖子的那圈紅上面, 如果把細鐵絲拿下來,會怎樣?

他垂在的手輕動。

舅舅家小區裏有流浪貓, 白的黃的,灰的黑的,只因為他喂過它們幾次吃的,它們見到他就都會跟著他跑, 他是喜歡貓的。擼一把, 嘴角上揚,擼兩把,嘴角開裂。

可這貓不是普通的貓,它代表戚以潦這個人。

茭白將擡起來一點的手塞回口袋裏,徹底打消了去解那細鐵絲的沖動念頭。

解不了的,他都碰不到貓。

這貓頭像第一次出現的時候, 他就試過了, 不自覺地伸手去摸。當時那種毛茸茸的冷軟觸感不過是他的錯覺罷了。

別管。

起碼暫時別管。

茭白冷靜地告訴自己。

“你這孩子真是會敷衍長輩。”

茭白聽到頭頂的嘆息聲,他擡擡眼皮, 對上戚以潦映著模糊燈影的暗灰眼眸。那一瞬間, 茭白有種被什麽老怪物俯視的悚然。

等他定神探究時, 只看見了那雙眼眸裏的自己。

這是晚上,燈再多,光再亮也比不了白天, 他也沒有臉貼臉的湊那麽近,可他就是看見了自己,確切來說是種感覺。

好他媽詭異。

“嘴上說聽到了, 小差照開。”戚以潦並沒有責怪,只是搖搖頭,“像你這年紀還在讀書,集中不了注意力,上課的時候怎麽辦?是不是要被老師打手心。”

茭白:“……”那就不勞你操心了。

戚以潦的唇邊噙著笑:“走吧,帶你逛逛。”

茭白說:“我肋骨疼。”其實藥效還沒過去,他撒這個謊純碎是不想逛墳場。

這時候,如果是沈寄,鐵定直接掐著茭白走,但戚以潦不會,他無奈地拍一下額頭:“看我這記性,老沈說你背上斷了三根肋骨,我一下子沒想起來。”

戚以潦絲毫沒有上位者的冷血霸道,他體諒地說:“那你回去休息吧。下次等你過來了,再帶你逛。”

茭白嘴上應聲:“好啊。”

戚以潦的態度越和氣,越有紳士風度,他越緊繃。

聽說過溫柔一刀嗎?

“老沈也是胡來,你這樣,應該臥床,少活動。”戚以潦走在茭白前面,隔得不遠,就一步距離,不會讓人覺得傲慢,他邊走邊道,“後院的草太多了,在地上打著結,你腳下看著點。”

茭白本來走得好好,聽見戚以潦這麽一提醒,他反而被草藤絆到了。

明明茭白沒發出呼喊,前面的人卻像是腦後長了雙眼睛,及時轉身將他扶住。

戚以潦的體格線條流暢內斂,看起來不像是常年健身的那一類,但茭白感受到的力量一點也不比沈寄帶給他的弱。

茭白站穩了,他還沒掙脫,扶著他手臂的五指就以撤離。

戚以潦問道:“有沒有事?”

茭白搖頭:“謝謝戚董。”

戚以潦單手插兜,扶過茭白的那只手一直放在外面,他溫聲道:“生了病,就不要亂跑。”

茭白有種要被爸爸打屁股的毛骨悚然錯覺。

但顯然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一,這位不是他爸。

二,他也不會讓人打他屁股。

戚以潦的聲音夾在樹葉被風撥動的嘩嘩聲裏:“就你目前的情況,要是摔一次,二次受傷,骨頭有極大可能會插進肺部,那很危險。”

茭白心有余悸。

“命重要,還是好奇心重要?”戚以潦微彎腰看他,眼眸像深山一樣沉邃,“嗯?”

茭白脫口而出:“當然是命重要。”

戚以潦低咳了聲,嗓子更啞:“那還要亂跑嗎?”

茭白搖頭:“不了不了。”

戚以潦再次笑起來:“叔叔知道你是個能聽懂道理的聰明孩子。”

茭白呵呵兩聲。

十四歲的年齡差,叔叔也還行。

沈寄那老東西比他大整整十八歲,就得是伯伯了。

戚以潦像是沒察覺出茭白的反骨,徑自穿過幾棵瘦長樹木。

落葉悉悉索索落下,成了這一方天地唯一的背景聲,滲滿了夜晚老林的寒瑟。

茭白看了眼白貓,沒變化,他走在貓主人後面,狀似隨意地提起:“戚董,那邊是個墳場嗎?”

“是啊。”戚以潦的腳步不停。

茭白走快了一點點,離他近點:“墳場怎麽會在住宅後面?”

“這是我們家的習俗。”戚以潦很有耐心地講解,“死人,活人都住在一起。”

他用扶過茭白的那只手接過一片落葉,指尖撫摸了幾下,撚碎:“死了的,守著活著的人。”

茭白後背發毛,這種守護大可不必。

開窗就是墳場。

到了清明節,紙錢嘩啦嘩啦地往屋裏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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茭白進了門,鼻息裏的樹草泥腥就沒了,只有四面八方的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