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紮紙匠的鋪子前,袁欣兀自因為看到的紙人而義憤填膺,而理解了她意思的白河和方閱,臉色亦是不太好看。

白河轉頭去看了眼,在他的視角裏,是沒看到什麽紙人的,因此可以斷定,那個紙人又是只有袁欣她們能看到的“張家村限定”,是只存在於她們所見時間點的東西。

但在她們所見的那個時間點,秀娘已經死了。

紮紙人是賺死人錢,有禁忌的。不能按照活人的模樣紮紙人,因為不吉利,而按照一個死人紮紙人,雖沒那麽禁忌,但也足以稱得上冒犯。

尤其是袁欣還又去問了一下,得知這個紙人是姚家訂做的,但並不是為姚家少爺準備的——在她所看到的時間點,姚家人只是集體外出,但姚家少爺還活得好好的。

這個紙人是為姚家一個去世的幫工準備的。那幫工是外村人,去世時都五十多了,是個瘸腿的老光棍。姚家說是要作為東家盡一份心,找紮紙匠訂了這個紙人,要他過兩天送過去給人家燒,給人送下去做個伴——但袁欣怎麽想,都覺得這份“心”裏,帶了幾分折辱的意思在裏面。

且不提燒紙盡心能盡到的是多大心意,你真要燒,紙錢元寶紙房子,哪件不能燒?非要照著別人的模樣訂制,還自作主張地送給別人作伴?

“太惡毒了。怎麽會有這麽惡毒的人?真該遭報應!”袁欣氣到不行,一直到離開紮紙鋪了還在指責不停。看得出她家教很好,即使是氣到這份上,也沒說出太臟的話,一張臉卻始終陰沉著,任憑方閱怎麽哄都不見好轉。

“好了好了,都是假的,劇情而已。”到最後,連白河都看不下去,開口勸了兩句。袁欣卻依舊一副不太開心的樣子。

白河搖了搖頭,也不再多說什麽。袁欣這種狀態他很熟悉。打到這個難度的玩家,往往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不再那麽容易恐懼,更多的心思也會放在劇情探索上,隨著逐步挖掘,很容易就沉浸進去,無法抽離。

等玩得多了就好了……白河淡漠地想著,忽然想起一事,頓住腳步。

“對了,我還有些事要打聽一下。你們先去和阿梨他們匯合吧,我等等就來。”他說完,不等袁欣和方閱做出反應,轉身就走。

小小的屏幕裏,白河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畫面之外,屏幕外,一雙碧綠色的眼眸緩緩地眨著,蘇越心貓須一動,長尾一甩,發出了嘆息般的聲音:“都是假的嗎……”

她的旁邊,半身骷髏半身血肉的高大鬼怪正專心看著手裏的記錄冊,聽到蘇越心的話,茫然擡起頭來:“心老師你說什麽?”

“沒什麽。”蘇越心隨口道,擡起抱著白布的獸爪在面前的儀器上拍了一下,只見屏幕上的畫面立刻轉換,白河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了畫面中。

她現在正和副本負責人一起檢驗之前裝上的監控的效果,順便觀察下玩家的情況,以判斷屏障的修復是否完全——雖然昨天晚上,蘇越心一回來就可以動手維修起了屏障,但畢竟用的是貓貓手,操作不是很流暢,她的對自己的工作結果也就沒那麽放心。

不過目前看下來,屏障是完全沒什麽問題了——蘇越心轉頭往旁邊看去,只見除了她面前這個小屏幕外,墻上還掛著好幾個方形的大屏幕,正在實時播放著各個監控探頭拍到的畫面,只見幾名玩家的身影正出現在其中幾個屏幕裏,目前看上去,一切如常。

“這個儀器是可以隨身帶著走的,只要有信號就能用。”蘇越心揮揮爪子把那副本負責人叫過來,手把手教他,“你按一下這裏,畫面就會轉到下一個探頭,就像這樣。”

她說著,又按了一下,小屏幕上的畫面再次轉換,跳到了一個偌大的祠堂裏。

只見那祠堂裏布滿紅綢,貼滿喜字,堂內擺著滿滿的酒桌,無數村民正坐在酒桌旁推杯換盞,圍著出來敬酒的新娘起哄,臉上的笑容熱情又僵硬。

正是來自高危區內,蘇越心按在祠堂梁上的那枚探頭所捕捉到的畫面。

明明現在已經是白天,這間辦著喜事的祠堂內,卻永遠籠著一層夜色,像是一場永遠醒不來的夢。

在敬酒的新娘子收拾得很漂亮,眼角一點小痣頗有風情。她笑吟吟地招呼著客人,臉頰帶著微微的紅,看上去極是高興。

她如水的眸子不經意地一轉,目光一下對上了鏡頭,嘴角的笑意忽然就凝住了。

下一瞬,就見屏幕上覆上一層血色,馬賽克一般的紋樣在畫面裏湧動。又過一秒,畫面忽又清晰,祠堂內,卻已變了一副模樣

只見酒桌上,杯盤狼藉,菜肴酒水翻了滿桌。而每一張桌子上方,都懸著好幾雙的腳。

是那些村民——方才還帶著僵硬笑容與新娘哄鬧的村民們,不過轉眼,就已變成了一條條懸掛在祠堂內的屍體,擠擠挨挨的,風一吹,前後左右地輕晃撞擊,仿佛無數高高掛起風幹的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