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荒江午夜突現俠蹤(第3/5頁)

侯琪說了聲喪氣,用手往下扶著臉上的水,可是又不便發作。

這時那矮老頭竟自“哎喲”了聲緩了過來。

這時船上已經把風篷落了,為了救這水中人。

夏侯英見這瘦矮老頭,居然很快緩醒過來,很是高興。

只是這人混身水淋淋的,已如落湯雞,遂向水手道:“你們有富余的衣衫,借一件給他穿,把他的濕衣晾一晾,回頭再叫他換上。”

水手們立刻給拿來一件藍布衫,向老頭面前俯身說道:“喂!老頭你這會兒怎樣?心裏好些麽?”

這個矮老頭擡起頭來,迷離半睜半開的眼睛,向著水手和夏侯英、侯琪看了看。

顫聲說道:“不要緊了,我真是兩世為人。眾位恩公,全是我救命恩人,我這裏先謝謝眾位恩人吧!”

說到這剛要起來磕頭,一陣惡心,幹嘔了一陣,籲籲的直喘。

侯琪道:“老頭兒不用謝了,你把衣服換換,隨我進艙。我們事忙,沒工夫耽擱,有話問你。”

矮老頭忙道:“老爺們真是善人,我只換一件褂子好了。”

說著,擡兩臂,吧嗒吧嗒,從兩袖管裏甩出兩尾八、九寸長的鯉魚,雖不蹦跳,頭尾還微微顫動。

水手們咦了一聲,矮老頭也帶著驚詫的神情道:“咦!我老頭子差點兒沒喂了魚鱉蝦蟹,這幸虧是兩尾鯉魚,要是兩條甲魚,我這身瘦肉,必得請他們飽餐一頓。這也不成敬意,算孝敬恩人們下酒吧!”

隨說把身上的濕衣脫下來,把水手的布衫穿上,自己也隨著站了起來。

那巡江舵主侯琪卻著實的看了矮老頭幾眼,只是按矮老頭的一切舉動上,沒有甚麽紮眼的地方,這兩尾魚或許是趕巧了。

巡江舵主侯琪的本意,原想著這被淹的人既已救活,趕緊叫船攏岸,把他打發走了。

若是老頭兒缺少盤費,至不濟再送他幾兩銀子。

現在忽的鬧出這種把戲,不管他沒有別情,倒要把他帶進艙內,仔細盤問盤問。

遂容他把布衫穿好,把中衣的水擰了擰,下身原本就是赤著足穿著一雙麻鞋,巡江舵主侯琪遂招呼著走進艙中。

侯琪是故意很傲慢的一轉身,斜嵌著身子坐在艙鋪上。

鋪上小桌上放著燭台,借著燈光向這矮老頭一細打量。

見他是身量特別矮小,又幹又瘦,鬢發已禿,稀疏的一條小辮拖在腦後,細眉鳳眼,似睜似閉,唇上疏疏的短須,臉上雖是水漬末幹,並沒有蒼白,依然紅潤的。

目光方跟侯琪一觸,趕緊又向別處看去。

這位巡江舵土侯琪心中一動,隨問道:“老朋友,敢情也是練家子。老朋友,恕我眼拙,要是‘道上同源’,請報個萬兒吧?”

這矮老頭似乎對侯琪說的話有不大明白的,遲遲疑疑的說道:“恩公,你的眼力真高,小老兒不便說假話,我姓高,單名一個和字。我要是不會兩下子,還不致險些把命送了。小老兒住家在樂清東平壩,早年也養過漁船,我也略識水性。只因年歲老了,氣力一天不如一天。我想著要是盡自幹下去,腿腳也不行了,早晚非喂了甲魚不可。好在我的兒子孫子全能養家了,遂把船一賣,吃他們了,一晃六七年,倒還豐衣足食。前天我到古陵驛,看望我一個盟侄,回來我圖省幾百錢,哪知走在離勝家莊北,竟遇見不開眼的窮賊,把我連衣服帶錢全給劫了去。唉!不怕恩公笑話,我就是舍命不舍錢的脾氣。我倚老賣老,連嚷帶跑,想把勝家莊的老鄉們嚷出來。窮賊一害怕,豈不可以把搶我的東西還給我。恩公,敢情這個賊子也窮極了,見我一嚷,立刻把我踹到地上。我那時要是老老實實的不言語,窮賊也許就走了。偏是我想起,好好的一件新竹布長衫,我孫子給我做的。頭一天穿上,兜囊的體己錢二兩多碎銀子,也是不容易積存的,全被他享受去,我還活個甚麽勁?一賭氣,索性更罵的厲害。窮賊也狠了心,非把我弄死不可。他還算念其我年老,叫我自己揀死法,一個是倒裁蔥,一個是種荷花。我想活埋不大好受,臨死還落個翻不過身來。往土裏埋太難受,還是願意淹死。他們本還得給我往脖子上系塊石頭,活該我陽壽沒終,連塊石頭全沒找著,痛痛快快把我扔在水裏。我本是略識水性,無奈水流太急,不容我緩氣。只覺著喝了半口水,就有點不對勁。我本也沒想再活下去,只是覺淹死也不好受,還願意多活兩天,好不容易冒上來,拚命喊人求救,糊裏糊塗竟被恩人們救上來。從今以後我知道死的滋味太難過,再遇上賊,我絕不罵了。恩人們有熱水賞我一碗吧!拿水沖的五臟全空了。”

夏侯英聽他這篇糊塗話,望著侯琪微笑。

侯琪知道實是無知的鄉愚,不屑再理他,遂說道:“你既是在東平壩住家,這跟我們船路程越走越遠,我叫夥計們把船攏岸,你上岸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