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曲諧(第2/13頁)

令狐沖應道:“是。”又問:“不知方丈大師何以得知日月教要攻恒山?”方證道:“老衲接到一位前輩的傳書,方才得悉。”令狐沖道:“前輩?”心想方證大師在武林中輩份極高,如何更有人是他的前輩。方證微微一笑,道:“這位前輩,是華山派的名宿,曾經教過令狐掌門劍法的。”

令狐沖大喜,叫道:“風太師叔!”方證道:“正是風前輩。這位風前輩派了六位朋友到少林寺來,示知令狐掌門當日在朝陽峰上的言行。這六位朋友說話有點纏夾不清,不免有些羅唆,又喜互相爭辯,但說了幾個時辰,老衲耐心聽著,到後來終於也明白了。”說到這裏,忍不住微笑。令狐沖笑道:“是桃谷六仙?”方證笑道:“正是桃谷六仙。”

令狐沖喜道:“晚輩到了華山後,便想去拜見風太師叔,但諸種事端,紛至沓來,直至下山,始終沒能去向他老人家磕頭。想不到他老人家暗中都知道了。”

方證道:“這位風前輩行事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他老人家既在華山隱居,日月教在華山肆無忌憚的橫行,他老人家豈能置之不理?桃谷六仙在華山胡鬧,便給風老前輩擒住了,關了幾天,後來就命他們到少林寺來傳書。”

令狐沖心想:“桃谷六仙給風太師叔擒住,這件事他們一定是隱瞞不說的,但東拉西扯之際,終究免不了露出口風。”說道:“不知風太師叔要咱們怎麽辦?”

方證道:“風老前輩的話說得很是謙沖,只說聽到有這麽一回事,特地命人通知老衲,又說令狐掌門是他老人家心愛的弟子,這番在朝陽峰上力拒魔教之邀,他老人家瞧著很是歡喜,要老衲推愛照顧。其實令狐掌門武功遠勝老衲,‘照顧’二字,他老人家言重了。”

令狐沖心下感激,躬身道:“方丈大師照顧晚輩,早已非止一次。”

方證道:“不敢當。老衲既知此事,別說風老前輩有命,自當遵從,單憑著貴我兩派的淵源,令狐掌門與老衲的交情,也不能袖手。何況此事關涉各派的生死存亡,魔教毀了恒山之後,難道能放過少林、武當各派?因此立即發出書信,通知各派,集齊恒山,共與魔教決一死戰。”

令狐沖那日自華山朝陽峰下來,便已然心灰意懶,眼見日月教這等聲勢,恒山派決非其敵,只等任我行那一日率眾來攻,恒山派上下奮力抵抗,一齊戰死便是。雖然也有人獻議向少林、武當諸派求救,但令狐沖只問得一句:“就算少林、武當兩派一齊來救,能擋得住魔教嗎?”獻議之人便即啞口無言。令狐沖又道:“既然無法救得恒山,又何必累得少林、武當徒然損折不少高手?”在他內心,又實在不願和任我行、向問天等人相鬥,和盈盈共結連理之望既絕,不知不覺間便生自暴自棄之念,只覺活在世上索然無味,還不如早早死了的幹凈。此刻見方證等受了風清揚之托,大舉來援,精神為之一振,但真要和日月教中這些人拚死相鬥,卻還是提不起興致。

方證又道:“令狐掌門,出家人慈悲為懷,老衲決不是好勇鬥狠之徒。此事如能善罷,自然再好也沒有,但咱們讓一步,任教主進一步。今日之事,並不是咱們不肯讓,而是任教主非將我正教各派盡數誅滅不可。除非咱們人人向他磕頭,高呼‘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阿彌陀佛!’”

他在“聖教主千秋萬載,一統江湖”的十一字之下,加上一句“阿彌陀佛”,聽來十分滑稽,令狐沖不禁笑了出來,說道:“正是。晚輩只要一聽到甚麽‘聖教主’,甚麽‘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全身便起雞皮疙瘩。晚輩喝酒三十碗不醉,多聽得幾句‘千秋萬載,一統江湖’,忍不住頭暈眼花,當場便會醉倒。”

方證微微一笑,道:“他們日月教這種咒語,當真厲害得緊。”頓了一頓,又道:“風前輩在朝陽峰上,見到令狐掌門頭暈眼花的情景,特命桃谷六仙帶來一篇內功口訣,要老衲代傳令狐掌門。桃谷六仙說話夾纏不清,口授內功秘訣,倒是條理分明,十分難得,想必是風前輩硬逼他們六兄弟背熟了的。便請令狐掌門帶路,赴內堂傳授口訣。”

令狐沖恭恭敬敬的領著方證大師來到一間靜室之中。這是風清揚命方證代傳口訣,猶如太師叔本人親臨一般,當即向方證跪了下去,說道:“風太師叔待弟子恩德如山。”

方證也不謙讓,受了他跪拜,說道:“風前輩對令狐掌門期望極厚,盼你依照口訣,勤加修習。”令狐沖道:“是,弟子遵命。”

當下方證將口訣一句句的緩緩念了出來,令狐沖用心記誦。這口訣也不甚長,前後只一千余字。方證一遍念畢,要令狐沖心中暗記,過了一會,又念了一遍。前後一共念了五次,令狐沖從頭背誦,記憶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