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密議(第3/16頁)

方證擡起頭來,望著天空悠悠飄過的白雲,說道:“華山派當年有氣宗、劍宗之分,一派分為兩宗。華山派前輩,曾因此而大動幹戈,自相殘殺,這一節你是知道的?”令狐沖道:“是。只是我師父亦未詳加教誨。”方證點頭道:“本派中同室操戈,實非美事,是以嶽先生不願多談。華山派所以有氣宗、劍宗之分,據說便是因那部《葵花寶典》而起。”

他頓了一頓,緩緩說道:“這部《葵花寶典》,武林中向來都說,是前朝皇宮中一位宦官所著。”令狐沖道:“宦官?”方證道:“宦官就是太監。”令狐沖點頭道:“嗯。”方證道:“至於這位前輩的姓名,已經無可查考,以他這樣一位大高手,為甚麽在皇宮中做太監,那是更加誰也不知道了。至於寶典中所載的武功,卻是精深之極,三百余年來,始終無一人能據書練成。百余年前,這部寶典為福建莆田少林寺下院所得。其時莆田少林寺方丈紅葉禪師,乃是一位大智大慧的了不起人物,依照他老人家的武功悟性,該當練成寶典上所載武功才是。但據他老人家的弟子說道,紅葉禪師並未練成。更有人說,紅葉禪師參究多年,直到逝世,始終就沒起始練寶典中所載的武功。”

令狐沖道:“說不定此外另有秘奧訣竅,卻不載在書中,以致以紅葉禪師這樣的智慧之士,也難以全部領悟,甚至根本無從著手。”

方證大師點頭道:“這也大有可能,老衲和沖虛道兄都無緣法見到寶典,否則雖不敢說修習,但看看其中到底是些甚麽高深莫測的文字,也是好的。”

沖虛微微一笑,道:“大師卻動塵心了。咱們學武之人,不見到寶典則已,要是見到,定然會廢寢忘食的研習參悟,結果不但誤了清修,反而空惹一身煩惱。咱們沒有緣份見到,其實倒是福氣。”

方證哈哈一笑,說道:“道兄說得是,老衲塵心不除,好生慚愧。”他轉頭又向令狐沖道:“據說華山派有兩位師兄弟,曾到莆田少林寺作客,不知因何機緣,竟看到了這部《葵花寶典》。”

令狐沖心想:“《葵花寶典》既如此要緊,莆田少林寺自然秘不示人。華山派這兩名師兄弟能夠見到,定是偷看。方證大師說得客氣,不提這個‘偷’字而已。”

方證又道:“其實匆匆之際,二人不及同時遍閱全書,當下二人分讀,一個人讀一半,後來回到華山,共同參悟研討。不料二人將書中功夫一加印證,竟然牛頭不對馬嘴,全然合不上來。二人都深信對方讀錯了書,只有自己所記得的才是對的。可是單憑自己所記得的一小半,卻又不能依之照練。兩個本來親逾同胞骨肉的師兄弟,到後來竟變成了對頭冤家。華山派分為氣宗、劍宗,也就由此而起。”

令狐沖道:“這兩位前輩師兄弟,想來便是嶽肅和蔡子峰兩位華山前輩了?”嶽肅是華山氣宗之祖,蔡子峰則是劍宗之祖。華山一派分為二宗,那是許多年前之事了。

方證道:“正是。嶽蔡二位私閱《葵花寶典》之事,紅葉禪師不久便即發覺。他老人家知道這部寶典中所載武學不但博大精深,兼且兇險之極。據說最難的還是第一關,只消第一關能打通,以後倒也沒有甚麽。天下武功都是循序漸進,越到後來越難。這《葵花寶典》最艱難之處卻在第一步,修習時只要有半點岔差,立時非死即傷。當下派遣他的得意弟子渡元禪師前往華山,勸諭嶽蔡二位,不可修習寶典中的武學。”

令狐沖道:“這門武功竟是第一步最難,如果無人指點,照書自練,定然兇險得緊。但想來嶽蔡二位前輩並未聽從。”方證道:“其實,那也怪不得嶽蔡二人。想我輩武學之人,一旦得窺精深武學的秘奧,如何肯不修習?老衲出家修為數十載,一旦想到寶典的武學,也不免起了塵念,沖虛道兄適才以此見笑。何況是俗家武師?不料渡元禪師此一去,卻又生出一番事來。”令狐沖道:“難道嶽蔡二位,對渡元禪師有所不敬嗎?”

方證搖頭道:“那倒不是。渡元禪師上得華山,嶽蔡二人對他好生相敬。承認私閱《葵花寶典》,一面深致歉意,一面卻以經中所載武學,向他請教。殊不知渡元禪師雖是紅葉禪師的得意弟子,寶典中的武學卻是未蒙傳授。只因紅葉禪師自己也不太明白,自不能以之傳授弟子。嶽蔡二人只道他定然精通寶典中所載的學問,哪想得到其中另有原由?當下渡元禪師並不點明,聽他們背誦經文,隨口解釋,心下卻暗自記憶。渡元禪師武功本極高明,又是絕頂機智之人,聽到一句經文,便以己意演繹幾句,居然也說來頭頭是道。”

令狐沖道:“這樣一來,渡元禪師反從嶽蔡二位那裏,得悉了寶典中的經文?”方證點頭道:“不錯。不過嶽蔡二人所記的,本已不多,經過這麽一轉述,不免又打了折扣。據說渡元禪師在華山之上住了八日,這才作別,但從此卻也沒再回莆田少林寺去。”令狐沖奇道:“他不再回去?卻到了何處?”方證道:“當時就無人得知了。不久紅葉禪師就收到渡元禪師的一通書信,說道他凡心難抑,決意還俗,無面目再見師父雲雲。”令狐沖大為奇怪,心想此事當真出乎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