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積雪(第4/10頁)

盈盈道:“爹爹和向叔叔說出去溜跶溜跶。”說這句話時,臉上一紅,知道父親故意避開,好讓令狐沖醒轉之後,和她細敘離情。

令狐沖又聽到了幾下喘息,道:“咱們出去瞧瞧。”兩人走出洞來,見向任二人踏在雪地裏的足印已給新雪遮了一半。令狐沖指著那兩行足印道:“喘息聲正是從那邊傳來。”

兩人順著足跡,行了十余丈,轉過山坳,突見雪地之中,任我行和向問天並肩而立,卻一動也不動。兩人吃了一驚,同時搶過去。

盈盈叫道:“爹!”伸手去拉任我行的左手,剛和父親的肌膚相接,全身便是一震,只覺一股冷入骨髓的寒氣,從他手上直透過來,驚叫:“爹,你……你怎麽……”一句話沒說完,已全身戰栗,牙關震得格格作響,心中卻已明白,父親中了左冷禪的“寒冰真氣”後,一直強自抑制,此刻終於鎮壓不住,寒氣發作了出來,向問天是在竭力助她父親抵擋。任我行在少林寺中如何被左冷禪以詭計封住穴道,下山之後,曾向她簡略說過。

令狐沖卻尚未明白,白雪的反光之下,只見任向二人臉色極是凝重,跟著任我行又重重喘了幾口氣,才知適才所聞的喘息聲是他所發。但見盈盈身子戰抖,當即伸手去握她左手,立覺一陣寒氣鉆入了體內。他登時恍然,任我行中了敵人的陰寒內力,正在全力散發,於是依照西湖底鐵板上所刻散功之法,將鉆進體內的寒氣緩緩化去。

任我行得他相助,心中登時一寬,向問天和盈盈的內力和他所習並非一路,只能助他抗寒,卻不能化散。他自己全力運功,以免全身凍結為冰,已再無余力散發寒氣,堅持既久,越來越覺吃力。令狐沖這運功之法卻是釜底抽薪,將“寒冰真氣”從他體內一絲絲的抽將出來,散之於外。

四人手牽手的站在雪地之中,便如僵硬了一般。大雪紛紛落在四人頭上臉上,漸漸將四人的頭發、眼睛、鼻子、衣服都蓋了起來。

令狐沖一面運功,心下暗自奇怪:“怎地雪花落在臉上,竟不消融?”他不知左冷禪所練的“寒冰真氣”厲害之極,散發出來的寒氣遠比冰雪寒冷。此時他四人只臟腑血液才保有暖氣,肌膚之冷,已若堅冰,雪花落在身上,竟絲毫不融,比之落在地下還積得更快。

過了良久良久,天色漸明,大雪還是不斷落下。令狐沖擔心盈盈嬌女弱質,受不起這寒氣長期侵襲,只是任我行體內的寒毒並未去盡,雖然喘息之聲已不再聞,卻不知此時是否便可罷手,罷手之後是否另有他變。他拿不定主意,只好繼續助他散功,好在從盈盈的手掌中覺到,她肌膚雖冷,身子卻早已不再顫抖,自己掌心察覺到她手掌上脈搏微微跳動。這時他雙眼上早已積了數寸白雪,只隱隱覺到天色已明,卻甚麽也看不到了。當下不住加強運功,只盼及早為任我行化盡體內的陰寒之氣。

又過良久,忽然東北角上遠遠傳來馬蹄聲,漸奔漸近,聽得出是一騎前,一騎後,跟著聽得一人大聲呼叫:“師妹,師妹,你聽我說。”

令狐沖雙耳外雖堆滿了白雪,仍聽得分明,正是師父嶽不群的聲音。兩騎不住馳近,又聽得嶽不群叫道:“你不明白其中緣由,便亂發脾氣,你聽我說啊。”跟著聽得嶽夫人叫道:“我自己不高興,關你甚麽事了?又有甚麽好說?”聽兩人叫喚和馬匹奔跑之聲,是嶽夫人乘馬在前,嶽不群乘馬在後追趕。

令狐沖甚是奇怪:“師娘生了好大的氣,不知師父如何得罪了她。”

但聽得嶽夫人那乘馬筆直奔來,突然間她“咦”的一聲,跟著坐騎噓哩哩一聲長嘶,想必是她突然勒馬止步,那馬人立了起來。不多時嶽不群縱馬趕到,說道:“師妹,你瞧這四個雪人堆得很像,是不是?”嶽夫人哼的一聲,似是余怒未息,跟著自言自語:“在這曠野之中,怎麽有人堆了這四個雪人?”

令狐沖剛想:“這曠野間有甚麽雪人?”隨即明白:“我們四人全身堆滿了白雪,臃腫不堪,以致師父、師娘把我們當作了雪人。”師父、師娘便在眼前,情勢尷尬,但這件事卻實在好笑之極。跟前卻又栗栗危懼:“師父一發覺是我們四人,勢必一劍一個。他此刻要殺我們,那是用不著花半分力氣。”

嶽不群道:“雪地裏沒足印,這四個雪人堆了有好幾天啦。師妹,你瞧,似乎三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嶽夫人道:“我看也差不多,又有甚麽男女之別了?”一聲吆喝,催馬欲行。嶽不群道:“師妹,你性子這麽急!這裏左右無人,咱們從長計議,豈不是好?”嶽夫人道:“甚麽性急性緩?我自回華山去。你愛討好左冷禪,你獨自上嵩山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