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積雪(第3/10頁)

盈盈道:“我在少林寺後山,也沒受甚麽苦。我獨居一間石屋,每隔十天,便有個老和尚給我送柴送米,除此之外,甚麽人也沒見過。直到定閑、定逸兩位師太來到少林,方丈要我去相見,才知道他沒傳你易筋經。我發覺上了當,生氣得很,便罵那老和尚。定閑師太勸我不用著急,說你平安無恙,又說是你求她二位師太來向少林方丈求情的。”

令狐沖道:“你聽她這麽說,才不罵方丈大師了?”

盈盈道:“少林寺的方丈聽我罵他,只是微笑,也不生氣,說道:‘女施主,老衲當日要令狐少俠歸入少林門下,算是我的弟子,老衲便可將本門易筋經內功相授,助他驅除體內的異種真氣,但他堅決不允,老衲也是無法相強。再說,你當日背負他上……當日他上山之時,奄奄一息,下山時內傷雖然未愈,卻已能步履如常,少林寺對他總也不無微功。’我想這話也有道理,便說:‘那你為甚麽留我在山?出家人不打誑語,那不是騙人麽?’”

令狐沖道:“是啊,他們可不該瞞著你。”盈盈道:“這老和尚說起來卻又是一片道理。他說留我在少室山,是盼望以佛法化去我的甚麽暴戾之氣,當真胡說八道之至。”令狐沖道:“是啊,你又有甚麽暴戾之氣了?”盈盈道:“你不用說好話討我喜歡。我暴戾之氣當然是有的,不但有,而且相當不少。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對你發作。”令狐沖道:“承你另眼相看,那可多謝了。”

盈盈道:“當時我對老和尚說:‘你年紀這麽大了,欺侮我們年紀小的,也不怕醜。’老和尚道:‘那日你自願在少林寺舍身,以換令狐少俠這條性命。我們雖沒治愈令狐少俠,可也沒要了你的性命。聽恒山派兩位師太說,令狐少俠近來在江湖上著實做了不少行俠仗義之事,老衲也代他歡喜。沖著恒山兩位師太的金面,你這就下山去罷。’他還答應釋放我百余名江湖朋友,我很承他的情,向他拜了幾拜。就這麽著,我跟恒山派兩位師太下山來了。後來在山下遇到一個叫甚麽萬裏獨行田伯光的,說你已率領了數千人到少林寺來接我。兩位師太言道:少林寺有難,她們不能袖手。於是和我分手,要我來阻止你。不料兩位心地慈祥的前輩,竟會死在少林寺中。”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

令狐沖嘆道:“不知是誰下的毒手。兩位師太身上並無傷痕,連如何喪命也不知道。”

盈盈道:“怎麽沒傷痕?我和爹爹、向叔叔在寺中見到兩位師太的屍身,我曾解開她們衣服察看,見到二人心口都有一粒針孔大的紅點,是被人用鋼針刺死的。”

令狐沖“啊”的一聲,跳了起來,道:“毒針?武林之中,有誰是使毒針的?”

盈盈搖頭道:“爹爹和向叔叔見聞極廣,可是他們也不知道。爹爹說,這針並非毒針,其實是件兵刃,刺人要害,致人死命,只是刺入定閑師太心口那一針略略偏斜了些。”令狐沖道:“是了。我見到定閑師太之時,她還沒斷氣。這針既是當心刺入,那就並非暗算,而是正面交鋒。那麽害死兩位師太的,定是武功絕頂的高手。”盈盈道:“我爹爹也這麽說。既有了這條線索,要找到兇手,想亦不難。”

令狐沖伸掌在山洞的洞壁上用力一拍,大聲道:“盈盈,我二人有生之年,定當為兩位師太報仇雪恨。”盈盈道:“正是。”

令狐沖扶著石壁坐起身來,但覺四肢運動如常,胸口也不疼痛,竟似沒受過傷一般,說道:“這可奇了,我師父踢了我這一腿,好似沒傷到我甚麽。”

盈盈道:“我爹爹說,你已吸到不少別人的內力,內功高出你師父甚遠。只因你不肯運力和你師父相抗,這才受傷,但有深厚內功護體,受傷甚輕。向叔叔給你推拿了幾次,激發你自身的內力療傷,很快就好了。只是你師父的腿骨居然會斷,那可奇怪得很。爹爹想了半天,難以索解。”令狐沖道:“我內力既強,師父這一腿踢來,我內力反震,害得他老人家折斷腿骨,為甚麽奇怪?”盈盈道:“不是的。爹爹說,吸自外人的內力雖可護體,但必須自加運用,方能傷人,比之自己練成的內力,畢竟還是遜了一籌。”

令狐沖道:“原來如此。”他不大明白其中道理,也就不去多想,只是想到害得師父受傷,更當著天下眾高手之前失盡了面子,實是負咎良深。

一時之間,兩人相對默然,偶然聽到洞外柴火燃燒時的輕微爆裂之聲,但見洞外大雪飄揚,比在少室山上之時,雪下得更大了。

突然之間,令狐沖聽得山洞外西首有幾下呼吸粗重之聲,當即凝神傾聽,盈盈內功不及他,沒聽到聲息,見了他的神情,便問:“聽到了甚麽?”令狐沖道:“剛才我聽到一陣喘氣聲,有人來了。但喘聲急促,那人武功低微,不足為慮。”又問:“你爹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