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入獄(第4/13頁)

黃鐘公剛感詫異,便覺令狐沖脈搏微弱,弦數弛緩,確是內力盡失。他一呆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說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可上了你當啦,上了你老弟的當啦!”他口中雖說自己上當,神情卻是歡愉之極。

他那“七弦無形劍”只是琴音,聲音本身自不能傷敵,效用全在激發敵人內力,擾亂敵招,對手內力越強,對琴音所起感應也越加厲害,萬不料令狐沖竟然半點內力也無,這“七弦無形劍”對他也就毫無效驗。黃鐘公大敗之余,心灰意冷,待得知悉所以落敗,並非由於自己苦練數十年的絕技不行,忍不住大喜若狂。他抓住了令狐沖的手連連搖晃,笑道:“好兄弟,好兄弟!你為甚麽要將這秘密告知老夫?”

令狐沖笑道:“晚輩內力全失,適才比劍之時隱瞞不說,已不免存心不良,怎可相欺到底?前輩對牛彈琴,恰好碰上了晚輩牛不入耳。”

黃鐘公捋須大笑,說道:“如此說來,老朽的‘七弦無形劍’倒還不算是廢物,我只怕‘七弦無形劍’變成了‘斷弦無用劍’呢,哈哈,哈哈!”

黑白子道:“風少俠,你坦誠相告,我兄弟俱都感激。但你豈不知自泄弱點,我兄弟若要取你性命,已是易如反掌?你劍法雖高,內力全無,終不能和我等相抗。”

令狐沖道:“二莊主此言不錯。晚輩知道四位莊主是英雄豪傑,這才明言。”

黃鐘公點頭道:“甚是,甚是。風兄弟,你來到敝莊有何用意,也不妨直說。我四兄弟跟你一見如故,只須力之所及,無不從命。”

禿筆翁道:“你內力盡失,想必是受了重傷。我有一至交好友,醫術如神,只是為人古怪,輕易不肯為人治病,但沖著我的面子,必肯為你施治。那‘殺人名醫’平一指跟我向來交情……”令狐沖失聲道:“是平一指平大夫?”禿筆翁道:“正是,你也聽過他的名字,是不是?”

令狐沖黯然道:“這位平大夫,數月之前,已在山東的五霸岡上逝世了。”禿筆翁“啊喲”一聲,驚道:“他……他死了?”丹青生道:“他甚麽病都能治,怎麽反而醫不好自己的病?啊,他是給仇人害死的嗎?”令狐沖搖了搖頭,於平一指之死,心下一直甚是歉仄,說道:“平大夫臨死之時,還替晚輩把了脈,說道晚輩之傷甚是古怪,他確是不能醫治。”禿筆翁聽到平一指的死訊,甚是傷感,呆呆不語,流下淚來。

黃鐘公沉思半晌,說道:“風兄弟,我指點你一條路子,對方肯不肯答允,卻是難言。我修一通書信,你持去見少林寺掌門方證大師,如他能以少林派內功絕技《易筋經》相授,你內力便有恢復之望。這《易筋經》本是他少林派不傳之秘,但方證大師昔年曾欠了我一些情,說不定能賣我的老面子。”

令狐沖聽他二人一個介紹平一指,一個指點去求方證大師,都是十分對症,而且均是全力推介,可見這兩位莊主不但見識超人,而對自己也確是一片熱誠,不由得心下感激,說道:“這《易筋經》神技,方證大師只傳本門弟子,而晚輩卻不便拜入少林門下,此中甚有難處。”站起來深深一揖,說道:“四位莊主的好意,晚輩深為感激。死生有命,晚輩身上的傷也不怎麽打緊,倒教四位掛懷了。晚輩這就告辭。”

黃鐘公道:“且慢。”轉身走進內室,過了片刻,拿了一個瓷瓶出來,說道:“這是昔年先師所賜的兩枚藥丸,補身療傷,頗有良效。送了給小兄弟,也算是你我相識一場的一點小意思。”令狐沖見瓷瓶的木塞極是陳舊,心想這是他師父的遺物,保存至今,自必珍貴無比,忙道:“這是前輩的尊師所賜,非同尋常,晚輩不敢拜領。”黃鐘公搖了搖頭,說道:“我四人絕足江湖,早就不與外人爭鬥,療傷聖藥,也用它不著。我兄弟既無門人,亦無子女,你推辭不要,這兩枚藥丸我只好帶進棺材裏去了。”

令狐沖聽他說得淒涼,只得鄭重道謝,接了過來,告辭出門。黑白子、禿筆翁、丹青生三人陪他回到棋室。

向問天見四人臉色均甚鄭重,知道令狐沖和大莊主比劍又已勝了。倘是大莊主得勝,黑白子固是仍然不動聲色,禿筆翁和丹青生卻必定意氣風發,一見面就會伸手來取張旭的書法和範寬的山水,假意問道:“風兄弟,大莊主指點了你劍法嗎?”

令狐沖道:“大莊主功力之高,人所難測,但適逢小弟內力全失,實大莊主瑤琴上所發內力不起感應。天下僥幸之事,莫過於此。”

丹青生瞪眼對向問天道:“這位風兄弟為人誠實,甚麽都不隱瞞。你卻說他內力遠勝於你,教我大哥上了這個大當。”向問天笑道:“風兄弟內力未失之時,確是遠勝於我啊。我說的是從前,可沒說現今。”禿筆翁哼了一聲,道:“你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