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入獄(第2/13頁)

黃鐘公欠身接過,說道:“《廣陵散》絕響於人間已久,今日得睹古人名譜,實是不勝之喜,只是……只是不知……”言下似乎是說,卻又如何得知這確是《廣陵散》真譜,並非好事之徒偽造來作弄人的。他隨手翻閱,說道:“唔,曲子很長啊。”從頭自第一頁看起,只瞧得片刻,臉上便已變色。

他右手翻閱琴譜,左手五根手指在桌上作出挑撚按捺的撫琴姿式,贊道:“妙極!和平中正,卻又清絕幽絕。”翻到第二頁,看了一會,又贊:“高量雅致,深藏玄機,便這麽神遊琴韻,片刻之間已然心懷大暢。”

黑白子眼見黃鐘公只看到第二頁,便已有些神不守舍,只怕他這般看下去,幾個時辰也不會完,當下插口道:“這位風少俠和嵩山派的一位童兄到來,說道梅莊之中,若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黃鐘公道:“嗯,定須有人能勝得他的劍法,他才肯將這套《廣陵散》借我抄錄,是也不是?”黑白子道:“是啊,我們三個都敗下陣來,若非大哥出馬,我孤山梅莊,嘿嘿……”黃鐘公淡淡一笑,道:“你們既然不成,我也不成啊。”黑白子道:“我們三個怎能和大哥相比?”黃鐘公道:“老了,不中用啦。”

令狐沖站起身來,說道:“大莊主道號‘黃鐘公’,自是琴中高手。此譜雖然難得,卻也不是甚麽不傳之秘,大莊主盡管留下抄錄,三日之後,晚輩再來取回便是。”

黃鐘公和黑白子都是一愕。黑白子在棋室之中,見向問天大賣關子,一再刁難,將自己引得心癢難搔,卻料不到這風二中卻十分慷慨。他是善弈之人,便想令狐沖此舉必是布下了陷阱,要引黃鐘公上當,但又瞧不出破綻。黃鐘公道:“無功不受祿。你我素無淵源,焉可受你這等厚禮?二位來到敝莊,到底有何見教,還盼坦誠相告。”

令狐沖心想:“到底向大哥同我到梅莊來是甚麽用意,他來此之前,一字未提。推想起來,自必是求四位莊主替我療傷,但他所作安排處處透著十分詭秘,這四位莊主又均是異行特立之士,說不定不能跟他們明言。反正我確不知向大哥來此有何所求,我直言相告,並非有意欺人。”便道:“晚輩是跟隨童大哥前來寶莊,實不相瞞,踏入寶莊之前,晚輩既未得聞四位莊主的大名,亦不知世上有‘孤山梅莊’這座莊子。”頓了一頓,又道:“這自是晚輩孤陋寡聞,不識武林中諸位前輩高人,二位莊主莫怪。”

黃鐘公向黑白子瞧了一眼,臉露微笑,說道:“風少俠說得極是坦誠,老朽多謝了。老朽本來十分奇怪,我四兄弟隱居臨安,江湖上極少人知,五嶽劍派跟我兄弟更素無瓜葛,怎地會尋上門來?如此說來,風少俠確是不知我四人的來歷了?”

令狐沖道:“晚輩甚是慚愧,還望二位莊主指教。適才說甚麽‘久仰四位莊主大名’,其實……其實……是……”

黃鐘公點了點頭,道:“黃鐘公、黑白子甚麽的,都是我們自己取的外號,我們原來的姓名早就不用了。少俠從來不曾聽見過我們四人的名頭,原是理所當然。”右手翻動琴譜,問道:“這部琴譜,你是誠心借給老朽抄錄?”令狐沖道:“正是。只因這琴譜是童大哥所有,晚輩才說相借,否則的話,前輩盡管取去便是,寶劍贈烈士,那也不用賜還了。”黃鐘公“哦”了一聲,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黑白子道:“你將琴譜借給我大哥,那位童兄可答允麽?”令狐沖道:“童大哥與晚輩是過命的交情,他為人慷慨豪邁,既是在下答應了的,再大的事,他也不會介意。”黑白子點了點頭。

黃鐘公道:“風少俠一番好意,老朽深實感謝。只不過此事既未得到童兄親口允諾,老朽畢竟心中不安。那位童兄言道,要得琴譜,須得本莊有人勝過你的劍法,老朽可不能白占這個便宜。咱們便來比劃幾招如何?”

令狐沖尋思:“剛才二莊主言道:‘我們三個怎能和大哥相比’,那麽這位大莊主的武功,自當在他三人之上。三位莊主武功卓絕,我全仗風太師叔所傳劍法才占了上風,若和大莊主交手,未必再能獲勝,沒來由的又何苦自取其辱?就算我勝得了他,又有甚麽好處?”便道:“童大哥一時好事,說這等話,當真令晚輩慚愧已極。四位莊主不責狂妄,晚輩已十分感激,如何再敢和大莊主交手?”

黃鐘公微笑道:“你這人甚好,咱們較量幾招,點到為止,又有甚麽幹系?”回頭從壁上摘下一杆玉簫,交給令狐沖,說道:“你以簫作劍,我則用瑤琴當作兵刃。”從床頭幾上捧起一張瑤琴,微微一笑,說道:“我這兩件樂器雖不敢說價值連城,卻也是難得之物,總不成拿來砸壞了?大家裝模作樣的擺擺架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