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枰爭天下(第4/7頁)

饒是以水柔梳的淡泊,聽到本門武學的長短被對方一語道盡,亦不免失聲道:“你要如何破?”青霜令使嘿然一笑:“纏思、纏思,前事難重,回首俱非。若能俱忘身前身後兒女情思,以至剛至堅斬斷纖纖心結,又有何思可纏?”

他不待水柔梳反駁,又望向物天成:“棋枰之道原是與武學宗旨最為接近。英雄冢的狂雲亂雨手大開大闔,霸氣迫人,氣貫霹靂功更有一股君臨天下的王者之氣,全然不同於點睛閣方正平實披折點染略顯刻板、蹁躚樓矯揉造作、溫柔鄉細攏淺撚小家子氣,原是四大家族中最難纏的武功。只惜其太重爭勝之道,錙珠必較,若是對手一意守成,不計較寸土得失,其剛難持,其攻難繼。就若棋枰中雖是子力占優,但若對方一心兌子求和,卻無力靠強攻,一舉挫敵於刹那間……”這一說正是暗合弈天訣的心法,連愚大師亦不由聳然動容。

這番話於兩軍對壘前侃侃道來,再加上青霜令使極具蠱惑力的風度、鋒利如刀的口才,確是動人心魄。他能將四大家族的武功強弱處逐一說出,已屬不易,而且均是發前人未有之見,若沒有數年的觀察研究,實難有如此精準的結論。而四大家族與禦泠堂身為數百年的宿仇,各種秘術異功僅六十年一現陣前,他又是如何得知?一念至此,已足令景、花、水、物四家弟子皆是胸中如轟巨雷,心萌懼意了。

愚大師強按心頭震撼,哈哈大笑:“既然禦泠堂將我四大家族武功精研至此,何必只爭口頭上的便宜,出手一試立知分曉。”青霜令使卻不為所動:“前輩莫要心急。晚輩還想請教一個問題。”愚大師當然不肯示弱:“你一口一聲晚輩,老夫若是不讓你問,倒顯得不近情理了。”

青霜令使呵呵一笑,輕聲道:“天下武功源自少林,為何少林派屹立千年仍是不倒呢?”四大家族的二十余人全是家族引的精英,聞言立知其意:少林弟子遍傳天下,可以說除了少林秘傳的十幾項絕學,在武功上幾乎沒有秘密可言,但天下卻沒有哪門哪派敢放言能破去少林派最普通的一趟羅漢拳。

青霜令使嘆道:“所以晚輩剛才雖獻拙胡說一番四大家族的武功,但亦僅僅限於口頭。真正的對敵過招時變化千萬,各種招式互生互克,要想在那稍縱即逝的瞬間抓住對方的破綻,又談何容易?是以若前輩親自出馬,這場賭戰實是難分勝負。何況本堂這二百余年間何曾有片刻放松過對四大家族武功的研究,卻仍是四場連敗。是以晚輩每思於此,心知若是以武功硬抗,只怕又會重蹈本堂先輩這二百余年的覆轍。縱能忍辱,亦難負重!”

“好一個縱能忍辱,亦難負重!你要如何?”愚大師心頭大凜,看這青霜令使的體態身形最多不過三十歲年紀,卻是屢屢語出奇峰,令人半點把握不到他的心意,更對四大家族的各等人物如數家珍般熟悉,單是這份心智已足可謂自己出道以來第一大敵,真不知禦泠堂如何培養出了這樣一個超卓可怖的人物。

青霜令使擡首望天:“晚輩於武功上難言有十足勝算,但若要比試其它種類,先有點睛閣的熟讀萬卷書,再有蹁躚樓的丹青蓋天下,更有溫柔鄉的琴韻動四方……”說到此連連搖頭,倒似沒有了半分主見。愚大師料知青霜令使必有下文,冷然不語。

青霜令使拍拍自己的腦袋:“晚輩一時糊塗,英雄冢的絕技是什麽卻偏偏想不出來了,真是失禮……”愚大師心中一動,已隱隱想到對方意欲何為,卻仍是猜不透他為何如此?

一旁的物天成見青霜令使先是弄出百般玄虛,再於言語間示弱,終沉不住一腔勃郁之氣,豪然大笑道:“我英雄冢的弈棋之術亦是天下馳名,你到底想要怎麽樣?總不會是想與我賭棋吧?”青霜令使故作一愣:“楚河漢界,棋逐中原,這是何等雅事!物冢主既然有意,我倒不妨奉陪一局。”

眾人這才知道青霜令使打得是何主意,皆是大奇。英雄冢祖上曾是天後棋侍,弈術冠絕天下,且不說愚大師的棋力,便是物天成也被稱做宇內第一高手,禦泠堂與之賭棋豈不是瘋了。

愚大師卻是長嘆一聲:“青霜令使此提議原本甚好,只不過天後曾明訓雙方相賭應以武功為基本,昔年雖曾有以琴技相賭之約,但也是以音攝魂,以韻制敵,不出武功的範圍。而這下棋卻似是不合規矩……”他非是對自己的棋藝沒有自信,只是見青霜令使原可直接提出以棋相賭,卻偏偏弄出這許多花樣,顯是有備而來,心底早就暗自提防。此人心機實是太深,一言一行皆蘊深意,必是藏有極厲害的伏筆,是以愚大師才寧可先否決下棋的提議,打亂對方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