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枰爭天下(第3/7頁)

景成像欲要對愚大師解釋,愚大師將手一擺,長嘆一聲:“這孩子能與老夫棋逢對手,可謂天分極高,也無須太過為難他。待與禦泠堂了結此事後,若老夫還能留得一條性命,自會將他留在此地。”景成像本也不知應該如何處置小弦,聽愚大師如此說.只得點頭應承。

愚大師用手一指水柔清與另一個點睛閣弟子:“你二人留下看著這孩子,其余人和我去離望崖。”他眼力高明,早看出四大家族眾人中以水柔清與那點睛閣弟子武功最弱。水柔清雖是甚怕這個從未朝面的愚大師,卻仍是大聲道:“我要陪著爹爹。”愚大師眼睛一瞪:“你當是小孩子玩耍麽?”水柔清咬唇不語.面上卻是一份剛毅之色。行道大會本未選中她,莫斂鋒也不願她涉險,但誰也拗不過她的性子。何況四大家族中人人皆知她自幼沒有母親,更是不忍讓她父女分離,才只得帶她來到此處。

愚大師一時拿她無法,只好道:“也罷,我們總要留下一人主持,便是二十一人吧。”說罷率先昂首踏出洞去。

那離望崖位於鳴佩峰後山二裏處的兩座小山峰間。兩峰相隔數十丈、遙然相望,中間卻是近百步寬的一大塊空地。那空地平坦而空闊,不生樹木草叢,星羅棋布般堆積著從峰頂上滾落的巨大巖石。歷代四大家族與禦泠堂的賭戰多選址於此。兩峰均不過數十丈高。左峰略矮,遠觀呈背馳奔馬狀,故名漸離;右峰稍高,若一昂首遠眺的女子,故名相望。二峰合稱為離望崖。

眾人攀上漸離崖,已可遙見禦泠堂的二十人落足於對面相望崖上。領頭一人白衣短襟,束發披肩,踏足於一塊大石上,右手叉腰,左手執一柄半尺長短的令牌,頭上卻戴著一個獰惡的青銅面具,根本看不清面目。雖是隔了數十丈的距離,顧盼間猶可感受他那凜然射來的淩厲目光,配合著迎風飄揚的黑發白衣,俊雅風姿與森寒殺氣合而為一,有種說不出來的冷峻。

眾人適才只聞其聲,此時乍見這似從完美體態間隱透出濃烈邪氣的身影,心頭皆是一震。花嗅香雖是自命風流天下,卻覺得這青霜令使的翩翩風度絲毫不輸於少年時的自己,孤傲酷烈處猶有過之,心中暗嘆:自古禦泠堂四使均是清弱秀逸之士,文武皆是上上之選,只觀此青霜令使的形貌,又有誰能想到其中暗藏著枕戈乾坤、禍亂天下之心?

愚大師迎上青霜令使射來的目光,提氣開聲:“想不到堂堂青霜令使竟是這般不敢見人的模樣?”青霜令使微揚起頭,不見他運氣作勢,那怪異的聲音卻有若實質般傳入每個人耳中:“晚輩自幼發下毒誓,若不能一雪四敗之恥,決不以真面目示人。若是前輩願意成全,自當感激不盡。”這番話原是頗有怨毒之意,但經他這般淡然說來,誰也不知是真是假。

愚大師大笑:“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青霜令使亦是輕笑有聲:“若是沒有本事贏得這一仗,此張面孔縱是可比宋玉潘安,亦只好讓它再經六十年的不見天日。”

愚大師長吸一口氣,緩緩道:“這一次要如何賭?”青霜令使沉吟一陣,卻突語出奇峰:“前輩可想知道晚輩對四大家族的武功有何說辭麽?”愚大師拿不準他是何用意,微一頷首:“願聞其詳。”

“讀浩然之書,得浩然之氣!”青霜令使擡頭盯住景成像,肅聲道,“點睛閣之浩然正氣沛莫能禦,醉歡掌法似拙勝巧。便若那醉漢的惺忪神情間一股捉摸不透的悅意,觀者自明其神,醉者自明其韻。可比做是宴透紅妝、霜寒鐵衣後逢迎於滿座的無奈一笑,其境便在那舊朋新友他朝各奔前程的蕭索心情中。奈何浩然正氣難馭醉歡掌,若以忘憂步避其銳烈,離魂舞引其郁狂,可破之……”景成像大震,他一生浸淫於本門的浩然正氣與醉歡掌,卻尚是第一次聽到如此中肯而切題的評價。最可怕的,乃是對方直言可用疏引之法,引導出醉歡掌中那醉生夢死後的狂郁之意,由此反噬浩然正氣……這雖只是紙上談兵,卻是道出了點睛閣武功的最大弱點:醉歡之念與浩然正氣意境間的截然不符!

青霜令使對景成像的驚訝神情視若不見,轉頭望向花嗅香:“蹁躚樓以畫入武,折花手傾杯花底、風月媚人,講究輕敲葉、重攀折、靜消凝、動黯然;其意韻不在折花時的淡黯如錦之風物,卻是在於丘屏壑阻間偶露花枝的那一份‘愕然’之意。若用帷幕刀網封其身法,屈人劍法鎖其後著,不給其畫中留白之余韻,亦當能破之……”花嗅香果是“愕然”,垂頭思索起來。

青霜令使再望向水柔梳:“溫柔鄉借樂音而證武學,所謂玉簫聲斷空遺恨,潛歌轉枕暗尋思;纏思索舉重若輕,無跡可循,擅於在對戰中擾敵節奏,再尋隙而入。講究橫直間惆悵,豎斜處凝遲,可謂是天下任何短兵器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