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眼慈悲(第2/6頁)

那是一個美麗的幽谷,迂回的山路愈行愈險,兩邊山峰壁直,危巖高聳,卻又是樹蔭盈峰,更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點綴著,清幽寧靜。拂過的山風在空谷中猶若鐵馬嘶叫,瀑布隨著樹林的間隙時現時隱,水聲潺潺而來,如仙如幻,似詭似奇。

山道越行越高,古樸的石階青苔叢生。沿著山路的來勢看,入山頂處本應平坦,然而踏上石階的最後一級,前方驀然又生出一方大石,卻也不顯突兀,巧奪天工般就似更有一峰的奇幻,那大石前結了一小小茅屋,那個老道就在茅屋前烹茶打坐。

夕陽映照下,老道的面容更顯得莊重肅穆,寶相端嚴。

“大師!”許漠洋來到老道面前,一跤拜倒在地,眼中憤火狂燒,嘶聲叫道,“冬歸城已於三個時辰前被攻破,卓城主當場戰死,城主夫人懸梁自縊,卓公子帶領十八親隨投降,卻被懸頭於城門,此時明將軍的人馬正在屠城,過不多時恐怕就來此處了……”想到敵人斬盡殺絕的狠毒與痛失戰友的悲壯,就算以許漠洋的堅忍不拔也幾乎忍不住要脫眶而出的淚水,直欲失聲大哭。

那道人卻對許漠洋的嘶聲吼叫渾若不聞,仍是象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閉目打坐。

山腳下隱隱又傳來戰馬的鳴叫聲,許漠洋急得大叫,“大師,將軍追兵已至,請教弟子應該何去何從……”

那老道依然閉目如故,似是若有若無地嘆了一聲,手中拂塵輕動,往身邊一個蒲團上輕輕一拂。

蒲團撞到許漠洋身上,許漠洋但覺一股暖洋洋的勁力傳來,身心忽覺得平和起來,很是受用。他心中亦暗嘆了一口氣,心知以自己目前幾近油盡燈枯的體力無法再擺脫追兵,看著老道的慈眉善目,心頭逐漸安定,索性盤膝坐上蒲團,拋開雜念專心運功,唯求追兵趕來時再多殺幾個敵人。起初尚是百念叢生,漸覺清風拂體,直舒胸懷,再聽得水聲潺潺,鳥鳴啾啾,終是漸已進入物我兩忘的境界,渾然忘卻了剛才的浴血拼殺。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山道上傳來數人的腳步聲,當先一人狂笑起來,“姓許的命還挺長,看來還是等我親自送你上路,哈哈哈。”

許漠洋睜開眼睛,發話那人面容兇惡瘦硬如鐵,聲音鏗鏘如金石亂擊,正是一劍劃中自己面門的“炙雷劍”齊追城,舊傷新仇重又湧上,心中充滿了戰志,明知此時的狀態不宜再動手,仍忍不住要躍起身來出手殺敵。

老道仍未睜眼,卻仿佛預知了許漠洋的心情,拂塵輕輕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個冷冷的聲音從齊追城的身後傳來,“齊兄你也太厚道了,對一個死人也說這麽多話,先殺了再說。”

“穿金掌”季全山雙目深陷,鼻鉤如鷹,乃是突厥近數十年來的第一高手,為人嗜殺,每每將活人用掌生生擊斃練功,塞外人談起飛鷹堡的堡主“穿金掌”季全山,無不噤若寒蟬。

一群士兵手執長矛盾牌,依次上得山來,團團圍在許漠洋與那老道四周。只看這群士兵所站的方位各守要點,就知道平日均是訓練有素,這正是明將軍帳下親兵博虎團。

一個手提禪杖的胖大和尚笑嘻嘻地站立在一邊,“阿彌托佛,貧僧千難,剛才未能與許施主過招,如今特來給冬歸城第一劍客超渡。”

這個千難乃是少林叛徒,雖是一臉嘻笑,卻是無惡不作,更令人不恥的是喜歡奸淫幼女,是為佛門人之大忌。偏偏此人又武功極高,數次令圍剿他的武林中人無功而返,最後少林派出法監院院主風隨大師追殺千難,千難聞得風聲,知己難敵,於是便投入當朝權臣明將軍府下,卻仍不知收斂,反而有了靠山更是肆無忌憚。

許漠洋緩緩擡起頭來,卻沒有向這三人多看一眼,他的眼睛只盯住了一個人,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文弱,就似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他總是垂著頭看自己的手,一付似是很害羞的樣子。

書生的那雙手晶瑩如白雪,就若大家閨秀的纖纖玉手般柔軟而修長。可是許漠陽卻清楚地知道,這雙漂亮得帶著邪氣的手是武林中最可怕的一雙手,這雙手上發得不僅僅是疾若閃電的暗器,還有殺人不見血傷人於無形的毒。

這個人,就是被江湖上稱為“將軍的毒”,位列明將軍手下三大名士的——毒來無恙。

毒來無恙卻只是認認真真地看著那個道人,若有所思後輕輕地問道:“不知這位大師怎麽稱呼?”他的語音細聲細氣彬彬有禮,如果只聽他的聲音,絕不會令人想到此人就是名動江湖、聞之色變的毒來無恙。

那個老道仍是不發一言,甚至連眼睛也不曾睜開,就那樣宛若平常地打坐,好象周圍的一切全然與他無關。然而毒來無恙卻忽然感覺到,原來齊追城、季全山和千難頭陀一上山就準備博殺許漠洋的殺氣竟已在不知不覺間被老道穩如磐石的氣度所震懾住,瓦解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