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紅孩乞兒(第6/15頁)

小叫花把雙手在紅衣上用力擦兩下,也不用筷子,伸手就把刈包夾肉搶在手中,張口咬了大大的一口,又一口,幾口就把一個刈包吃下肚。他嚼咽完了,嘆口氣道:“真好吃,可惜紅糟肉涼了些,若是肉也是剛蒸出籠的,我就再要一個。”芫兒道:“你還要一個?”小叫花道:“紅糟肉有些涼,今天就吃一個夠了。”

芫兒看他那肮臟的模樣,吃東西還真挑剔,不禁更覺有趣,便問道:“你是什麽人?從那裏來?京城裏到處都在抓可疑人口,你不怕被抓去?”那小叫花努力正色道:“我叫朱泛,朱元璋的朱,泛舟的泛,千萬不要念成‘煮飯’。我從福建來。城裏正在抓人?他們抓不到我的。”

芫兒問道:“為什麽?”那朱泛又忍不住嘻皮笑臉道:“我跑得比他們快。我輕功特好,再加上手腳特別賊滑,我在江湖上行走,從來沒有人抓到過我。咦,看你表情好像不服氣?來啊,‘锺靈女俠’,咱們來比劃比劃。”

芫兒聽他說得雖有些夾纏不清,已確知這小叫花有一身功夫,不過他在廚房四周混了一個時辰,大家說的話他都聽去,廚房做的菜他都看到,自己和章逸居然全沒察覺,確實有點出乎意料,便想繼續盤盤他的底細:“我那是什麽女俠,全是好事之徒胡亂叫的,叫得多了,就好像真的成了我在江湖上的外號了。喂,你在江湖上走動,可有個什麽混號?”

那朱泛道:“哈,俺這混號可響亮了,你到大江南北,隨便問個叫花子‘紅孩兒’是誰,他就會告訴你那就是區區俺朱泛了。”

鄭芫聽得將信將疑,卻又忍不住有些羨慕,反口道:“你這混號中沒有一個‘俠’字,總是稍遜一籌。”朱泛又是哈的一笑,道:“當俠客要每天在江湖上找不平的事來管,待在酒店飯鋪裏怎麽當俠女?”鄭芫撇嘴道:“誰希罕了?朱泛你成天在江湖上要飯,又怎能管那不平之事?”朱泛道:“哈,你就不知道了,我在江湖上白天要飯,晚上專偷惡人的金銀財寶,愈惡的人我偷得愈多,偷好了就去周濟窮人。”

芫兒聽得哦了一聲,心中大感羨慕,假裝不經意地問:“你都是一個人幹?”朱泛道:“幹那月黑風高的勾當難道還怕鬼?要找個伴來壯膽?”

芫兒的心突然一下回到了盧村小溪旁那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她暗暗對自己說:“是要找個伴兒的。傅翔,傅翔,你在那裏?”

朱泛見她突然一言不發,大眼睛無端地紅了,不禁咦了一聲,道:“你這人也怪,怎麽說得好好的就哭起來?”芫兒啐道:“誰哭了!你這人才有些神經兮兮。”那朱泛也不惱,忽然故作神秘地低聲道:“我知道你叫芫兒,有個叫天慈的老和尚從泉州來教你武功,你有些不樂意。”

鄭芫倒抽一口氣,暗忖道:“這小叫花當真把咱們的談話全聽去了,這一身輕功倒也了得,我且再盤他一下。”便道:“天慈老方丈我四年前在泉州就見過的,慈祥和藹的緊,誰說我不樂意的……”她還未說完,就被朱泛打斷:“芫兒你莫忘了,是你娘說你不樂意的,那還有錯嗎?你想跟那潔庵大和尚去泉州,潔庵和尚有多厲害俺不清楚,可俺卻知道這天慈老和尚厲害得緊啊,他肯傳你兩手少林神功的話,你這锺靈女俠就大不一樣了。”

芫兒愈聽愈吃驚,這小叫花似乎什麽事都知道,他出現在此時此地,難道有什麽特別用意?她心中想著,雙眼便睜得大大地瞪著朱泛。嘻皮笑臉的朱泛被她瞪得竟然有點發窘,忙道:“你不信麽?我這一路偷偷跟著天慈和尚從泉州到南京,我瞧見過他少林神功的厲害,你那潔庵師父也未必能勝過他哩……”他見芫兒仍然瞪著他看,不禁有些慌,趕忙接著道:“不過……不過這和尚武功雖高,人卻有些犯傻。”

芫兒聽他說天慈法師犯傻,忍不住笑起來,叱道:“天慈法師原是泉州開元寺的住持,怎會犯傻,你胡說……八道。”

那朱泛見芫兒笑了,便也口齒流利起來,說道:“一到南京城外,我就聽說在抓刺客,城裏風聲鶴唳,我只好一溜煙跳上一條糞船,躲在一大堆空糞桶的艙下,那船夫搖櫓搖到城門邊就大叫:‘收糞的老李來了,放行呀!’守城的捏著鼻子就放我們進城了。這船直奔城內秦淮河,我跳上岸,七轉八轉就跑到你這來了……”

芫兒掩鼻叫道:“你坐糞船來,難怪有股臭味。”朱泛道:“傻瓜,進城的糞桶全是洗過的空桶,出城的糞船才千萬不要搭乘,船上裝滿了……”芫兒道:“好了,不要再講了!你先前說天慈法師怎樣?”

朱泛道:“天慈法師明知城裏在抓生臉孔,他卻不肯隨我上糞船,硬要從聚寶門進城,幾個軍士和錦衣衛攔著他要逮捕,他老人家掏出一張什麽度牒和那些軍士爭辯,到現在恐怕還沒有脫身,你說是不是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