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摩尼草庵(第2/13頁)

泉州是東南水陸交通的要沖,尤其是海外貿易的出口。元代海運興盛時,泉州是天下第一大港,日夜進出百帆,是各國商旅雲集的城市。然而元末發生了十年戰亂,盛極一時的泉州港元氣大傷,貿易商旅從此一蹶不振。

方夫子帶著兩個孩子到達泉州城時,已是黃昏時分,他們在西街外找到了開元寺。到了寺廟前才發現,這座聞名天下的古刹也經受戰亂摧殘,主殿及整排左舍均遭大火燒過,很多地方只剩下斷垣殘壁,一片衰敗之象。

擡眼望去,只有兩座十四、五丈的高塔仍巍然矗立在斜陽中。金黃色的光影襯著半毀的寺廟,看上去呈現出一種廢墟中屹立不倒的精神。

方夫子指著兩座石塔說:“這就是有名的開元雙塔,是全天下最高的石塔。”

他們走到東邊塔前,只見上面刻著“鎮國塔”三個大字,建於唐朝,共有七層;西邊的“仁壽塔”則建於五代。

方夫子走向大廟右側的偏殿,雖然主殿被毀,寺外也不見香客,但偏殿前打掃得十分幹凈,顯然寺廟活動全都轉到右邊的廟舍,於是帶著兩個小孩上前叩門。

此時天色漸晚,寺門已閉,敲了半天才有一個老和尚慢吞吞地出來應門。方夫子合掌道:“師父請了,咱們來自遠方,有要事求見方丈大師,還請引見。”

老和尚打量了三人一眼,眯著一雙細眼淡淡地道:“方丈師父正要帶眾弟子做晚課呢,施主明日再來吧。”

方夫子合十道:“我等一路趕來泉州,十多日不曾停歇,實有要事稟告天慈方丈。請大和尚行個方便,就讓我等在殿後相候,靜待方丈晚課完畢,絕不敢出聲相擾。”

那老和尚看方夫子一派文弱模樣,又領著兩個孩子,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聽方夫子提到“行個方便”,便點頭轉身帶三人入內。這時鐘鼓齊鳴,看來晚課已經開始了。

老和尚領著三人到做晚課的殿外廂房坐定,低聲道:“桌上茶水請自用,晚課少說要做一個多時辰,小施主莫要喧譁。”說完不待方夫子道謝,就轉身走到殿中,跪在眾僧之後,跟著大家念起經來。

方夫子一眼望去,殿中跪著一百多個僧人,最前面一位身披絳色袈裟的高僧領頭晚課,應該就是住持天慈方丈了。天慈身旁另有個身著淺紫色袈裟的和尚,方夫子忖道:“興許是位掛單的高僧。”

他怕兩個孩子難熬一個多時辰不動不語,便低聲對他們道:“今晚定要見著方丈,你倆忍著些,用我平日教你們的打坐吐納之法,慢慢入定吧。”

兩個孩子自進入寺廟後,望著殿前幾尊大佛,感到新奇中又有幾分敬畏,聽方夫子如此說,都十分乖巧地點頭照辦,雙雙盤膝坐好,閉目不再說話。

方夫子望著兩個孩子,見他們開始盤坐運氣後,呼吸立刻沉靜下來,很快就進入禪定狀,兩人自然而然地脊直腰柔,兩肩松若無物,雙手左上右下落在丹田之上,兩張小臉上雙目似閉非閉,嘴角似笑非笑,竟然有些寶相莊嚴的模樣。

方夫子暗自贊嘆,這兩個孩子天生慧根,在偏僻的盧村能碰到這等奇才,實是自己料想不到的奇緣。他暗忖自己傳授這兩人的“打坐呼吸”之法,其實乃是最為高深的一種內功修為的基礎,兩個孩子在不知不覺間已習練了數年之久,內功基礎已經相當紮實,否則兩個十多歲的小孩,焉能跟著夫子餐風露宿,連趕十多天山路卻完全不見疲態?只是這兩個孩子自己全然不知,也不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內力。

隨著晚課的梵唱聲,方夫子也進入了天人合一的境界,只是他功力深厚,雖在無我之中,外界任何動靜都在他冥感之下,他張開雙目,正是晚課結束之時。

只見兩個身披袈裟的和尚已並肩站在廂房門口,兩僧看到三人,尤其是兩個孩子的情形,面上都露出驚訝之色,正要啟問,方夫子已起身一揖到地,恭聲道:“方丈大師請了,在下姓方,有要事求大師指點迷津。”

那著絳色袈裟的和尚年約六旬,面色紅潤,頷下一部花白長須,長相極是和藹可親,他合十回禮道:“老衲天慈,方施主請了。三位施主從何方來,要見老衲何事?”

方夫子回答道:“在下帶著兩個孩子從浙閩交界的盧村趕來泉州,是要請問,十多天之前,大師是否路過盧村?”

天慈禪師一聽到“盧村”兩字,臉上神情一變,指著鄭芫道:“這位小施主可是姓鄭?”

方夫子大喜欲狂,自己的猜測果然沒有錯,他一把拉起鄭芫,急聲道:“鄭家娘子可安好?芫兒,還不拜謝大師救你娘的大恩?”

天慈禪師也是笑逐顏開,道:“天可憐見你們尋來了,鄭娘子每日茶飯不思,只念著她女兒,這一下可以安心啦。方施主,鄭娘子現今暫時安置在民家中,明日就可請來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