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傅帥班師(第4/8頁)

他轉向傅友德,道:“還記得鄱陽湖之戰,你負傷不退,駕小艇死咬住陳友諒部下的大船猛打,最後反而是大船上的敵人棄船逃走,哈哈,算來該有二十年了吧?”

傅友德躬身道:“那是前朝至正二十三年的事,整整二十一年了,友德那時正棄暗投明,得徐大帥提攜教導,敢不奮勇殺敵?”

太子朱標撫掌笑道:“好,好,好,都是我大明的開國大將。藍玉,你也立了大功呵。”

藍玉和太子有戚誼的關系,只是此刻不便與太子敘家常。四人又談了一會,太子對西南邊情十分關注,提了不少問題,傅藍兩人一一回答。太子似乎談興甚濃,忘了徐達抱病陪在那裏,其實不宜久坐,傅友德甚感不安。

就在這時,先前那隨侍太子的秦公和徐輝祖一同進來報道:“燕王與王妃駕到。”

傅藍二人連回避都來不及,年輕的燕王朱棣已經大步直驅而入,他身後跟著雍容華麗的燕王妃,正是徐達的女兒,徐輝祖的大妹。

朱棣爽朗的聲音響起:“呵,太子哥哥也在,兩位得勝班師回朝的大將也在。丞相泰山,您好大的面子呵!”

當時皇帝已廢丞相,朱棣讀書不多,他稱呼徐達“丞相泰山”,似乎不甚妥適,但卻也別出心裁,徐達蠟黃的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燕王妃一進門就看到父親消瘦蒼老了許多,其實父親才不過五十二歲,不該如此龍锺,她雖激動,但仍強忍住淚水,先向太子行禮,又向傅藍二人致意,然後走到父親身旁,握住他瘦削的手臂,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下來道:“爹,您瘦了。”

徐達甚是锺愛這個女兒,他看女兒出落得容光煥發,比做閨女時更加美麗成熟,不禁開懷笑道:“女兒,你胖了。”

大家都笑了,一時氣氛融洽,傅藍二人正好告辭,兩人伏拜在地,對徐達說:“魏國公乃國之支柱,我大明國勢正隆,天必佑之。望我公好生調養,早占勿藥,是國之大幸也。”

徐達乃明朝開國第一功臣,滿朝文武無不對他尊敬有加,可憐他大半生在戰場上浴血征戰,數十年不得休養,如今落得老病在身,傅藍兩個老部屬都是強忍淚水,再拜而起。

兩人又向太子及燕王行禮告辭,正要走出房門,朱棣忽然叫住:“友德,我王府中庶務雜事愈來愈多,想要加個能幹的太監在後府幫忙管事,聽說你從雲南帶回一批出自世家、見過世面的小閹人,能不能讓我選一個帶回北平去?”

元明之際,邊境用兵多有閹割俘虜幼童的暴行習慣,尤其是敵方大族的後裔,常遭這種慘劫。

傅友德一怔,隨即答道:“這事,我來處理。”

暫駐在城外的大軍是夜接受了禦賜晚宴,大軍依所屬各營聚餐,美食美酒,吆喝嘻鬧不禁,每個人都為自己征戰生還感到無比興奮,兩年多的浴血拚戰,滿腔的恐懼、悲憤、勇氣、狂喜……都在此夜傾瀉而出。

在此同時,皇宮裏的一間密室燈火通明,皇帝朱元璋換了件輕松的便袍,斜靠在雕龍長椅上,他的對面跪著一個錦衣烏帽的官員。朱元璋揮了揮手,指著一旁的錦凳道:“毛驤,坐下說話。”

那錦衣官員磕了一個頭,起身謝坐,燈光下只見他長得皮膚白凈,雙眉濃黑,目光炯炯有神,頷下短須也是又黑又濃,整張臉黑白分明,倒像是台上唱戲所扮的官員,令人有不自然的感覺。

毛驤從懷中掏出一個手卷,打開來念道:“啟稟皇上,穎國公傅友德及永昌侯藍玉班師回朝,抵達京城郊外當晚,錦衣衛查得左都督徐輝祖訪傅友德,在傅帥帳中談了大半個時辰,後來藍玉也來帳中談進城謁皇的章程……”

朱元璋打斷道:“他們密談了些什麽?”

毛驤恭聲答道:“臣的下屬輕功了得,又著了軍士服帽,冒險貼近大營,聽到一些,主要是談胡惟庸案。”

朱元璋哼了一聲:“徐輝祖有什麽不滿的言辭?”

毛驤道:“據手下回報,彼等壓低聲音交談,很多地方聽不真切,不過徐輝祖似乎主要是向傅帥報告胡案這兩年來的發展細節,倒沒聽到有什麽批評……對了,他們曾提到皇後和太子……”

朱元璋雙目一擡,精光直逼毛驤,冷冷地道:“提到皇後和太子什麽?”

毛驤得皇帝親信,任命為錦衣衛都指揮使,統率全國錦衣衛指揮使及官兵,盡管權傾天下,經常如這般單獨跟皇帝密報,但每次皇帝目光射向自己,都會感到不寒而栗。他謹慎地回答:“他們好像是贊佩皇後及太子的仁慈,常常勸阻陛下興殺。”

朱元璋臉色稍霽,馬皇後和太子標是他畢生最摯愛的兩人,說他們仁慈,雖有對比自己兇殘之嫌,但他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覺得自己殺遍天下,卻能得仁義孝慈的馬皇後和朱標為妻子、為儲君,實是上天賜給自己的恩典。倘若毛驤自作聰明,報告一些毀謗皇後、太子的言語,他就要惹怒朱元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