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鄉音無改(第2/6頁)

荊信本是心思深沉之人,聞言也不由勃然大怒,荊長卿在楚州遇險,幸好有人暗中相救,才將荊長卿一家送回嘉興,荊信若非留在家鄉侍奉祖父,也必然遭此劫難。那相送之人絲毫不露聲色,來去無蹤,但是想來也知道能夠在淮東戰亂之際救出荊長卿的,必不是尋常之人。這件事情荊氏本來不願聲張,想不到卻被朝中秉政之人嚴令追究,將荊長卿下獄問罪,甚至已經下了斬首文書。可是在這個時候,卻傳來雍軍攻破定海的消息,就是嘉興官府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將荊長卿斬立決,反而將文書藏起,讓荊長卿取保出獄,這件事情雖然別人不知,但是嘉興各大世家都是知道的。此事既是荊氏隱秘,也是荊信心中禁忌,這矮胖青年一說出口,也覺得自己失言,但是看到荊信陰沉的面容,又覺得自己說得沒錯,露出桀驁之色。

這時,另外一個沉穩青年道:“事已至此,嘉興已經為雍軍所得,我們還是各自歸家去吧,也好和家人同甘共苦。”這些青年聞言,也知道自己全無扭轉局勢的力量,便趁著煙雨樓尚未戒嚴,一一離去了。

荊信卻是站在樓上低頭不語,神色冰寒,想到父親在楚州受辱,一路上逃難也是十分艱難,可是在嘉興世家子弟看來,不過是裝腔作勢,真是令他痛恨不已,心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若是自己從軍作戰,將雍軍逐出吳越,想來應該不會有人再指責荊氏通敵了。這個念頭一生出來,便如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這時,樓下傳來紛亂之聲,他走到另外一扇窗子,向下望去,街道上到處都是慌亂失措的民眾,雍軍如同青黑色的鐵流一般正從四面八方湧入,在他們的強勢威逼下,這些無力自保的南楚平民紛紛閉戶歸家,整座嘉興城已經漸漸落入雍軍的控制。

荊信正欲轉身下樓,趁機歸家,還沒有走下樓梯,只見幾個步履沉凝的黑衣軍士護著一個青衣少年走上樓來,荊信心中一驚,還未作出反應,一個軍士已經一把將他推到一邊,按著刀柄問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這個時候還在煙雨樓流連?”那軍士殺氣隱隱,顯然荊信若是回答不當,就要將他一刀殺死。

荊信微怒道:“晚生本來在此賞玩湖景,貴軍入城,不及閃避,若是你等要因此加害,晚生也無話可說。”

那軍士笑道:“你這書生倒是盛氣淩人得很。”言罷回頭問道:“霍公子,可要將他監押起來麽?”

那青衣少年走上前來,笑道:“這倒是我們失禮了,煙雨樓本是人人都可以來此賞玩的勝地,兄台在此也沒有什麽奇怪。在下霍琮,請問兄台尊姓大名,我見兄台氣度不凡,這般時候還在外面流連,想必是嘉興青年俊傑。”

荊信凝神瞧去,這青衣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容貌平平,不甚出眾,卻是神色淡然,而那幾個黑衣軍士一眼便可看出非是普通軍士,荊信雖然對軍務不甚了然,但也知道雍軍服色以黑為貴,能夠穿著黑衣黑甲的,必然是雍軍猛士。這少年如此年紀,就可以指揮這些黑衣軍士,必然是雍軍重要人物,雖然知道此人乃是南楚的強敵大仇,但見他和顏悅色,荊信心中卻是生不出絲毫厭惡仇恨之感,再見他眉宇之間自有一種雍容淡漠的氣度,更是不敢怠慢,躬身施禮道:“晚生荊信,不敢當俊傑之稱。”

那青衣少年聞言神色一動,笑道:“原來是嘉興荊氏的才子,聽說荊兄十四歲時已經中了舉人,若非近年來閉門讀書,不求功名,只怕已經名登金榜,成了南楚的棟梁之材了。”

荊信聽他語氣,似乎對自己的荊氏身份並不留意,心中反而一寬,但是聽到他這般恭維,卻生出一縷寒意,自來兩國征戰,對敵國的人才不是據為己有,就是殺之而後快,這少年雖然是淡淡幾語,卻可能是決定自己生死的判詞。但是對待這種情況,他也只能微笑道:“霍公子年紀如此之輕,卻顯然深受貴軍勇士敬重,想必身份地位必然緊要,這般人物,方可稱得上是棟梁之材。荊某無心功名,平日裏只是讀書飲酒,閑來便瀏覽南湖風光,殊無雄心壯志,怎稱得上是棟梁,都是霍公子謬贊了。”

那青衣少年聞言淡淡一笑,道:“荊兄過譽了,我不過是附驥之人,並無可取之處,今日和荊公子有緣相見,霍某有意請公子共飲幾杯,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荊信微微苦笑,看了一眼那幾個按刀而立的軍士,道:“敢不從命。”

那青衣少年邀請荊信入席,樓中夥計在雍軍軍士監視下,戰戰兢兢地送上酒菜。荊信本是心中忐忑不安,但是幾杯酒之後,見那青衣少年不曾提起荊氏和江哲的關系,也不曾有意招攬,他心中才平靜下來,雖然不免有些自嘲,看來自己的才學還不入人眼,但是言談舉止之間已經是揮灑自如。那青衣少年自稱初次來到嘉興,便向荊信問及嘉興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