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樓船夜雪

〖初,燦馴精騎於蜀中,隱秘不為人知,雍軍崔、董部合攻壽春,石觀堅守不退,燦密令精騎潛行赴淮西,二十一日,雍軍猛攻疲敝,至午時,南楚精騎突出,大破雍軍於城下。雍軍以董山部斷後,崔玨部突圍而走,然折損十之四五。

董山,隴西天水人,少無父母,好勇鬥狠,為親族所惡,乃從軍行,初為齊王部將,隆盛五年,轉任徐州,為淮南節度使裴雲部將,隆盛七年,奉命入淮西,取鐘離,攻壽春,壽春大敗,董某自請斷後,為南楚軍所困。時,楚軍欲招降,為其言辭挑之,出陸雲、石玉錦與其死戰,陸、石陣斬董山,雍軍乃降。

——《資治通鑒·雍紀三》〗

十一月二十一日夜晚,京口瓜州,大霧垂江,陸燦立在樓船之上,望著滔滔江水,在他身後,九江大營的水軍已經做好準備,利用這個機會渡江偷襲,和雍軍對峙了二十余日,陸燦雖然表面平靜,但是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他並不擔心對岸的裴雲,對岸雍軍雖然將近十萬之眾,但是水軍卻只有兩萬余人,舟船不到千艘,這樣的兵力,想要渡江攻取京口殊不可能,當然,即使他有意奪回揚州,憑著五萬水軍也是很難成功,在瓜州渡口,兩軍都沒有必要的勝算,這也是這些日子兩軍都沒有主動挑戰的緣故。只不過裴雲可以安之如素,自己卻是牽掛著數處戰局,淮西能否按照自己的計劃取得勝利,襄樊能否穩如泰山,葭萌關是否能夠安然無恙。而在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淮西之戰,淮西若敗,從此淮南不屬南楚,雍軍便可從容截斷襄樊和江陵之間的聯系。這樣一來,荊襄孤立,在長江下遊,雍軍又可兵臨長江,除了長江之外,再無緩沖的余地,到了那時,就是孫武再生,也不可能挽回大局了。

在得到雍軍的動向和各路的兵力布置之後,陸燦看得出來,對於淮西的重要,雍軍也是心中有數,蜀中和襄陽都以大將主攻,這是為了牽制兩地,不令他們分身,否則這兩地都是易守難攻的所在,且負責守備的南楚將領也不是凡品,雍軍若真心攻取一處,至少兵力要增加到一倍以上才行。淮東局勢糜爛,裴雲單刀直入,原本雍軍可以將此地當做突破口,可是想必雍帝也看出來淮東水網縱橫,更加有利南楚軍的攻防,所以雖然裴雲輕取淮東,卻仍然不曾妄進,甚至有意誘使自己陷入淮東爭奪的泥潭。所以對於雍軍來說,真正的目的還是淮西,雖然大張旗鼓,用三路大軍的攻勢掩蓋雍軍的真正目的,可是兵鋒所知只能是壽春。

不過陸燦雖然看出了這一點,卻也是無可奈何,余緬、容淵若是稍有松懈,雍軍趁勢大舉進攻也是極為可能的,而京口如不防範,裴雲也必會渡江取建業,一旦十萬雍軍步騎過了江,以建業禁軍的實力,只恐昔年舊事重演。所以縱然以陸燦之能,也只能看著雍軍取淮西,若是雍軍派出大將重兵攻略淮西,那麽陸燦也無能為力了,偏偏大雍朝野彌漫的輕敵之心讓李贄沒有派出大將督軍淮西,只是由長孫冀和裴雲各自派軍組成聯軍攻壽春,這一來,陸燦就有了反敗為勝的機會。

為了取得淮西的勝利,陸燦可以說用盡了全部心力,淮西主將石觀,雖然不是什麽奇才,但是卻堅韌冷靜,足可信任,為了迷惑雍軍,不讓雍軍派出可獨當一面的大將攻淮西,陸燦故意“疏忽”了壽春戰局,不曾派援軍救淮西。然後他不吝惜愛子性命,讓陸雲到壽春輔佐石觀,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稍有不妥,即使淮西大捷,陸雲的性命也會葬送在壽春。可是如果不這樣做,就不能穩定壽春軍民之心,也就不能將雍軍拖到精疲力盡的地步,更不可能憑著九千精騎大破雍軍。最後,陸燦調動了一直以來雪藏的飛騎營。

南楚並不重視騎兵,這是因為地勢所限,也是因為南楚自立國以來就缺乏北上的信心,所以在和大雍的戰爭中,南楚歷來處於弱勢,以至於屈居藩屬,這一情形的改變是在德親王趙玨主軍的時候。趙玨對於南楚軍事上的不利情況痛心疾首,在他堅持下,南楚終於擁有了自己的騎兵,靠著不到兩萬人的騎兵,趙玨阻住大雍南下的鐵蹄,攻破了蜀中,齊王李顯兩次攻襄陽,都是這支騎兵配合城內守軍出擊,才能取得最終的勝利。可是在德親王薨逝之後,受到重擊和奇恥大辱的南楚君臣,不但沒有臥薪嘗膽,謀求報復,反而綏靖勢力擡頭,當時接替德親王主管軍務的鎮遠公陸信,卻又是水軍出身,對騎兵不甚重視,所以這支騎兵不但得不到擴充,反而漸漸被削弱。若非是德親王舊部力爭,只怕也難以維持襄陽騎兵的編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