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妖異之卷(第4/29頁)

少年臉上膚白如玉,但他笑起來卻讓人不寒而栗。蘇道純看了看這少年的笑容,背後沒來由地冒出一絲寒意。少年卻不理他,只是看著遠處。長安的雪夜,黑白分明,卻似乎彌漫著一股妖氣。

“長安真是一個魔都。”

少年耳語般喃喃說著。

紇幹承基走出興化坊漢王李元昌的府第,跳上馬,看著前面的車緩緩駛去,心中有種說不出的興奮。

終於擺脫師兄的陰影了。許多年來,他們十二金樓子中的十一個人都像是大師兄尹道法的影子,只能由大師兄驅使。許多年了,十二金樓子雖然闖出好大的名頭,損失也慘重之極,只剩了師兄、自己和彌光三人。到了這時,紇幹承基再也不願聽從師兄的吩咐了,只是在師兄積威之下,他也不敢公然反叛——直到太子向自己示好。

會昌寺一戰,尹道法聽從舊主人虬髯客張三郎之召,決定離開李元昌,重歸張三郎麾下,一同在會昌寺行刺天子。紇幹承基在長安繁華富麗之地待慣了,哪裏耐得僻處海外的洗心島,終於奉太子之命,將在會昌寺外接應的尹道法殺了。張三郎沒了尹道法接應,定下計策全然不通,一敗塗地。自己也為天子秘密召回的袁天罡、李淳風兩人的六道圓輪大法所困,險些死在會昌寺。因為天子念及昔年之情,放了張三郎一條生路,換來了張三郎徹底打消爭雄逐鹿之心。而尹道法一死,自己也終於名正言順轉到了太子麾下。

終於要飛黃騰達了。紇幹承基一想起便有些想笑。太子年紀雖輕,手段卻淩厲,對屬下的賞賜也毫不吝嗇。何況太子手下還有秦英、韋靈符、朱靈感諸人,個個法術不俗。自己有太子看重,便可多多切磋,也能如余七一般博采眾家之長,日後再不必畏懼極玄子一門。

以前在李元昌門下,事事都由大師兄轉達,這種仰人鼻息的滋味對於野心勃勃的紇幹承基來說實在不好受。直到而今,終於有了揚眉吐氣之感,他騎在馬上也心神為之一爽。

與紇幹承基的揚眉吐氣不同,剛送走承乾太子,李元昌便坐在胡床上呆了半日。墻上掛著一幅墨鷹圖,那是他的得意之作,也是自喻之作。但今日看起來,畫上那頭神俊無比的墨鷹卻如鬥敗了的公雞一般,毛羽散亂,雙目無神。

剛來拜訪過的那人是承乾麽?

雖然談吐舉止一般無二,但承乾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許多。以前太子總是聽從自己的安排,便如自己一把得力的武器。但如今這把武器已經出鞘,仿佛一夜間有了自己的意識,只是從短短幾句話,李元昌便知道這個少年已不再是自己指揮得動了。

他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是因為二哥的血脈麽?李元昌自幼便不服氣二哥,覺得自己只是晚生了許多年,以至於未能上陣博取戰功,以本領而論,自己當有逐鹿中原之能。只是從自己懂事起,天下便已承平,自己的縱論天下,只被看做是紙上談兵。只有大哥,自幼便對這個七弟青眼有加,屢屢稱贊,說是等自己長大以後,將要付與兵權,一展所長。

大哥是太子,這話的意思自是等將來大哥繼位,便封自己為將帥。李元昌還記得自己那時便將大哥這話銘記於心,只盼這一日早點到來。可是等來等去,結果等來的卻是十二年前玄武門外那一場手足相殘的血戰。大哥被二哥殺了,天子之位也被奪了。雖然二哥對自己也不算錯,但李元昌知道領兵征討,那是永沒自己的分了。自己的書法丹青聲譽越來越高,可是自幼就有的披甲執銳、征服天下的雄心卻從不曾忘,不知有多少次李元昌做夢都夢到自己手握兵權,馳騁疆場。

都是父皇之子,憑什麽爾為君,我為臣?

在李元昌的心裏,也有過這樣的想法。雖然不能為外人道也,但每當腦海裏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可能榮登大寶,李元昌就激動得渾身發抖。也正因為這樣在想,所以承乾越胡作非為,對他來說便越為有利,二哥也越不會注意自己。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向來以自己為謀主、言聽計從的承乾,怎麽突然間變得如此睿智老道,以至於李元昌隱隱竟對承乾有了些懼意。

承乾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震驚,承乾所說的一切他幾乎都不曾聽進去。直到承乾告辭離去,他的神智才算回到自己身上。回想方才的情形,他仍然如在夢寐。

會昌寺沙門辯機的禪房門忽然“砰”一聲被推開了,一個人急匆匆地沖了進來。

在會昌寺裏還如此冒失的,除了高仲舒就沒旁人了。天很冷,高仲舒卻滿頭大汗,倒與明崇儼一般模樣。他沖進屋來,一見盤腿而坐的辯機與明崇儼,叫道:“辯大師,明兄,你們果然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