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冤蒙不白愁欲狂(第5/12頁)

這時趙敏也已醒覺,低聲道:“來者或是敵人,咱們且避一避,瞧是甚麽人。”說著抄起洞外白雪,掩熄了火堆。

這時馬蹄聲已然止歇,但聽得四人踏雪而來,頃刻間已到了洞外十余丈處。張無忌低聲道:“這四人身法好快,竟是極強的高手。”若是出外覓地躲藏,非給那四人發覺不可。正沒計較處,趙敏拉著他手掌,走向裏洞。那山洞越向裏越是狹窄,但竟然甚深,進得一丈有余,便轉過彎去,忽聽得洞外一人說道:“這裏有個山洞。”

張無忌聽得話聲好熟,正是四師叔張松溪,甫驚喜間,又聽得另一人道:“馬蹄印和腳印正是到這山洞來的。”卻是殷梨亭。

張無忌正要出聲招呼,趙敏伸過手來,按住了他嘴,在他耳邊低聲道:“你跟我在這裏,給他們見了,多不好意思。”張無忌一想不錯,自己和趙敏雖是光明磊落,但一對少年男女同宿山洞,給眾師伯叔見了,他們怎信得過自己並無苟且之事?何況趙敏是元室郡主,曾將張松溪、殷梨亭等擒在萬安寺中,頗加折辱,此時仇人相見,極是不便,心想:“我還是待張四叔、殷六叔他們出洞後,再單身趕去廝見,以免尷尬。”

只聽得俞蓮舟的聲音道:“咦!這裏有燒過松柴的痕跡,嗯,還有獐子的毛皮血漬。”另一人道:“我一直心中不定,但願七弟平安無事才好。”那是宋遠橋的聲音。

張無忌聽得宋俞張殷四位師叔伯一齊出馬,前來找尋莫聲谷,聽他們話中之意,似乎七師叔遇上了強敵,心下也有些掛慮。

只聽張松溪笑道:“大師哥愛護七弟,還道他仍是當年少不更事的小師弟,其實近年來莫七俠威名赫赫,早非昔比,就算遇上強敵,七弟一人也必對付得了。”殷梨亭道:“我倒不擔心七弟,只擔心無忌這孩子不知身在何處。他現下是明教教主,樹大招風,不少人要算計於他。他武功雖高,可惜為人太過忠厚,不知江湖上風波險惡,只怕墮入奸人的術中。”

張無忌好生感動,暗想眾位師叔伯待我恩情深重,時時記掛著我。趙敏湊嘴到他耳邊,低聲道:“我是奸人,此刻你已墮入我的術中,你可知道麽?”

只聽得宋遠橋道:“七弟到北路尋覓無忌,似乎已找得了甚麽線索,只是他在天津客店中匆匆留下的那八個字,卻叫人猜想不透。”張松溪道:“‘門戶有變,亟須清理。’咱們武當門下,難道還會出甚麽敗類不成?莫非無忌這孩子……”說到這裏,便停了話頭,語音中似暗藏深憂。殷梨亭道:“無忌這孩子決不會做甚麽敗壞門戶之事,那是我信得過的。”張松溪道:“我是怕趙敏這妖女太過奸詐惡毒,無忌少年人血氣方剛,惑於美色,別要似他爹爹一般,鬧得身敗名裂……”四人不再言語,都長嘆了一聲。

接著聽得火石打火,松柴畢剝聲響,生起火來。火光映到後洞,雖經了一層轉折,張無忌仍可隱約見到趙敏的臉色,只見她似怨似怒,想是聽了張松溪的話後甚是氣惱。張無忌心中卻惕然而驚:“張四叔的話倒也有理。我媽媽並沒做甚壞事,已累得我爹爹如此。這趙姑娘殺我表妹、辱我太師父及眾位師伯叔,如何是我媽媽之比?”想到此處,心中怦怦而跳,暗想:“若給他們發見我和趙姑娘在此,那便傾黃河之水也洗不清了。”

只聽得宋遠橋忽然顫聲道:“四弟,我心中一直藏著一個疑竇,不便出口,若是說將出來,不免對不起咱們故世了的五弟。”張松溪緩緩的道:“大哥是否擔心無忌會對七弟忽下毒手?”宋遠橋不答。張無忌雖不見他身形,猜想他定是緩緩點了點頭。

只聽張松溪道:“無忌這孩兒本性淳厚,按理說是決計不會的。我只擔心七弟脾氣太過莽撞,若是逼得無忌急了,令他難於兩全,再加上趙敏那妖女安排奸計,從中挑撥是非,那就……那就……唉,人心叵測,世事難於逆料,自來英雄難過美人關,只盼無忌在大關頭能把持得定才好。”殷梨亭道:“大哥,四哥,你們說這些空話,不是杞人憂天麽?七弟未必會遇上甚麽兇險。”宋遠橋道:“可是我見到七弟這柄隨身的長劍,總是忍不住心驚肉跳,寢食難安。”俞蓮舟道:“這件事確也費解,咱們練武之人,隨身兵刃不會隨手亂放,何況此劍是師父所賜,當真是劍在人在,劍亡人……”說到這個“人”字,驀地住口,下面這個“亡”字硬生生忍口不言。

張無忌聽說莫聲谷拋下了師賜長劍,而四位師伯叔頗有疑己之意,心中又是擔憂,又是氣苦。過了一會,隱隱聞到內洞中有股香氣,還夾雜著野獸的騷氣,似乎內洞甚深,不是此刻藏有野獸,便是曾有野獸住過。他生怕給宋遠橋等發覺,連大氣也不敢透一口,拉著趙敏之手,輕輕再向內行,為防撞到凸出的山石,左手伸在身前。只走了三步,轉了個彎,忽然左手碰到一件軟綿綿之物,似乎是個人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