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有女長舌利如槍(第5/12頁)

張無忌道:“我是舍不得太師父才哭,人家打我,我才不哭呢。你敢打我便打好了,你今日打我一拳,他日我打還你十拳。”常遇春一愕,哈哈大笑,說道:“好兄弟,好兄弟,這才是有骨氣的男子漢。你這麽厲害,我是不敢打你的。”張無忌道:“我動也不會動,你為甚麽不敢打?”常遇春笑道:“我今日打了你,他日你跟著你太師父學好了武功,這武當派的神拳,我可挨得起十拳麽?”張無忌波的一聲,笑了出來,覺得這個常大哥雖然相貌兇惡,倒也不是壞人。

當下常遇春雇了一艘江船,直放漢口,到了漢口後另換長江江船,沿江東下。那蝶谷醫仙胡青牛所隱居的蝴蝶谷,是在皖北女山湖畔。

長江自漢口到九江,流向東南,到九江後,便折向東北而入皖境。兩年之前,張無忌曾乘船溯江北上,但其時有父母相伴,又有俞蓮舟同行,旅途中何等快活,今日父母雙亡,自己淒淒惶惶的隨常遇春東下求醫,其間苦樂,實有天壤之別。只是生怕常遇春發怒,心中雖然傷感,卻也不敢流淚。其時身上張三豐所點的穴道早已自行通解,寒毒發作時痛楚難當,他咬牙強忍,只咬得上下口唇傷痕斑斑,而且陰寒侵襲,日甚一日。

到得集慶下遊的瓜埠,常遇春舍舟起旱,雇了一輛大車,向北進發,數日間到了鳳陽以東的明光。常遇春知道這位胡師伯不喜旁人得知他隱居的所在,待行到離女山湖畔的蝴蝶谷尚有二十余裏地,便打發大車回去,將張無忌負在背上,大踏步而行。

他只道這二十余裏路轉眼即至,豈知他身上中番僧的兩記陰掌,內傷著實不輕,只走出裏許,便全身筋骨酸痛,氣喘籲籲的步履為艱。張無忌好生過意不去,道:“常大哥,讓我自己走罷,你別累壞了身子。”常遇春焦躁起來,怒道:“我平時一口氣走一百裏路,也半點不累,難道那兩個賊和尚打了我兩掌,便叫我寸步難行?”他賭氣加快腳步,奮力而行。但他內傷本就沉重,再這般心躁氣浮的勉強用力,只走出數十丈,便覺四肢百骸的骨節都要散開一般,他兀自不服氣,既不肯放下張無忌,也不肯坐下休息,一步步向前挨去。

這般走法,那就慢得緊了,行到天黑,尚未走得一半,而且山路崎嶇,越來越是難走。挨到了一座樹林之中,常遇春將張無忌放下地來,仰天八叉的躺著休息。他懷中帶著些張無忌吃的糖果糕餅,兩人分著吃了。常遇春休息了半個時辰,又要趕路。張無忌極力相勸,說在林中安睡一晚,待天明了再走。常遇春心想今晚便是趕到,半夜三更的去吵胡青牛,定然惹他生氣,只得依了。兩人在一棵大樹下相倚而睡。

睡到半夜,張無忌身上的寒毒又發作起來,劇顫不止。他生怕吵醒了常遇春,一聲不響,強自忍受。便在此時,忽聽得遠處有兵刃相交之聲,又有人吆喝:“往哪裏走?”“堵住東邊,逼他到林子中去。”“這一次可不能再讓這賊禿走了。”跟著腳步聲響,幾個人奔向樹林中來。

常遇春一驚而醒,右手拔出單刀,左手抱起張無忌,以備且戰且走。張無忌低聲道:“似乎不是沖著咱們而來。”常遇春點點頭,躲在大樹後向外望去,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只見七八個人圍著一個人相鬥,中間那人赤手空拳,雙掌飛舞,逼得敵人無法近身。鬥了一陣,眾人漸漸移近。

不久一輪眉月從雲中鉆出,清光瀉地,只見中間那人身穿白色僧衣,是個四十來歲的高瘦和尚。圍攻他的眾人中有僧有道,有俗家打扮的漢子,還有兩個女子,共是八人,兩個灰袍僧人一執禪杖,一執戒刀,禪杖橫掃、戒刀揮劈之際,一股股疾風帶得林中落葉四散飛舞。一個道人手持長劍,身法迅捷,長劍在月光下閃出一團團劍花。一個矮小漢子手握雙刀,在地下滾來滾去,以地堂刀法進攻白衣和尚的下盤。

兩個女子身形苗條,各執長劍,劍法也是極盡靈動輕捷。酣鬥中一個女子轉過身來,半邊臉龐照在月光之下。張無忌險些失聲而呼:“紀姑姑!”這女子正是殷梨亭的未婚妻子紀曉芙。張無忌初見八個人圍攻一個和尚,覺得以多欺少,甚不公平,盼望那個和尚能突圍而走,這時認出紀曉芙之後,心想那和尚和紀姑姑為敵,自是個壞人,一顆心便去幫助紀曉芙一邊了。那日他父母雙雙自盡,紀曉芙曾對他柔聲安慰,張無忌雖不收她給的黃金項圈,事後想起,對她的一番好意卻也甚是感激。

張無忌見那被圍攻的和尚武功了得,掌法忽快忽慢,虛虛實實,變幻多端,打到快時,連他手掌的去路來勢都瞧不清楚紀曉芙等雖然人多,卻久鬥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