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有女長舌利如槍(第2/12頁)

那武官使個眼色,說道:“道長道號如何?在何處道觀出家?”張三豐尚未回答,兩名蒙古軍官突然手舉長刀,向他肩頭猛劈下來。這兩刀來勢好不迅疾,小舟之中相距又近,實是無處閃避。

張三豐身子一側,本來面向船首,略轉之下,已面向左舷,兩刀登時砍空。他雙掌起處,已托在兩人的背心,喝道:“去罷!”掌力一吐,兩名武官身子飛起,砰砰兩響,剛好摔在原本所乘的舟中。他已數十年未和人動手過招,此時牛刀小試,大是揮灑如意。

那為首的武官張大了口,結結巴巴的道:“你……你……你你莫非……是……”張三豐袍袖揮動,喝道:“老道生平,專殺韃子!”眾武官番僧但覺疾風撲面,人人氣息閉塞,半晌不能呼吸。張三豐袍袖一停,眾人面色慘白,齊聲驚呼,爭先恐後的躍回大船,救起落水的番僧,急劃而去。

張三豐取出丹藥,喂入那虬髯大漢口中,將小舟劃到渡船之旁,待要扶他過船,豈知那大漢甚是硬朗,一手抱著男孩屍身,一手抱著女孩,輕輕一縱,便上了渡船。張三豐暗暗點頭:“這人身受重傷,仍是如此忠於幼主,確是個鐵錚錚的好漢子。我這番出手雖然冒失,但這樣的漢子卻也該救。”當下回到渡船,替那大漢取下毒箭,敷上拔毒生肌之藥。

那女孩望著父親的屍身隨小船漂走,只是哭泣,那虬髯大漢道:“狗官兵好不歹毒,一上來就放箭射死了船夫,若非老道爺相救,這小小的船家女孩多半也是性命不保。”

張三豐心想:“眼下無忌不能行走,若到老河口投店,這漢子卻是欽犯,我要照顧兩人,只怕難以周全。”取出三兩銀子交給艄公,說道:“艄公大哥,煩你順水東下,過了仙人渡,送我們到太平店投宿。”那艄公見他將蒙古眾武官打得落花流水,早已萬分敬畏,何況又給了這麽多銀子,當下連聲答應,搖著船沿江東去。

那大漢在艙板上跪下磕頭,說道:“老道爺救了小人性命,常遇春給你老人家磕頭。”張三豐伸手扶起,道:“常英雄不須有此大禮。”碰他手掌,但覺觸手冰冷,微微一驚,問道:“常英雄可還受了內傷麽?”常遇春道:“小人從信陽護送小主南下,途中與韃子派來追捕的鷹爪接戰四次,胸口和背心給一個番僧打了兩掌。”

張三豐搭他脈搏,但覺跳動微弱,再解開他衣服一看傷處,更是駭然,只見他中掌處腫起寸許,受傷著實不輕。換作旁人,早便支持不住,此人千裏奔波,力拒強敵,當真英雄了得。當下命他不可說話,在艙中安臥靜養。

那女孩約莫十歲左右,衣衫敝舊,赤著雙足,雖是船家貧女,但容顏秀麗,十足是個絕色的美人胎子,坐著只是垂淚。張三豐見她楚楚可憐,問道:“姑娘,你叫甚麽名字?”那女孩道:“我姓周,名叫周芷若。”張三豐心想:“船家女孩,取的名字倒好。”問道:“你家住在哪裏?家中還有誰?咱們會叫船老大送你回家去。”周芷若垂淚道:“我就跟爹爹兩個住在船上,再沒……再沒別的人了。”張三豐嗯了一聲,心想:“她這可是家破人亡了,小小女孩,如何安置她才好?”

常遇春說道:“老道爺武功高強,小人生平從來沒有見過。不敢請教老道爺法號?”張三豐微笑道:“老道張三豐。”常遇春“啊”的一聲,翻身坐起,大聲道:“老道爺原來是武當山張真人,難怪神功蓋世。常遇春今日有幸,得遇仙長。”

張三豐微笑道:“老道不過多活了幾歲,甚麽仙不仙的。常英雄快請臥倒,不可裂了箭創。”他見常遇春慷慨豪爽,英風颯颯,對他甚是喜愛,但想到他是魔教中人,不願深談,便淡淡的道:“你受傷不輕,別多說話。”

張三豐生性豁達,於正邪兩途,原無多大偏見,當日曾對張翠山說道:“正邪兩字,原本難分。正派中弟子若是心術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倘若一心向善,那便是正人君子。”又說天鷹教主殷天正雖然性子偏激,行事乖僻,卻是個光明磊落之人,很可交交這個朋友。可是自從張翠山自刎而亡,他心傷愛徒之死,對天鷹教不由得極是痛恨,心想三弟子俞岱巖終身殘廢,五弟子張翠山身死名裂,皆由天鷹教而起,雖然勉強抑下了向殷天正問罪復仇之念,但不論他胸襟如何博大,於這“邪魔”二字,卻是恨惡殊深。

那周子旺正是魔教“明教”中“彌勒宗”的大弟子,數年前在江西袁州起事,自立為帝,國號稱“周”,不久為元軍撲滅,周子旺被擒斬首。彌勒宗和天鷹教雖非一派,但同為“明教”的支派,相互間淵源甚深,周子旺起事之時,殷天正曾在浙江為之聲援。張三豐今日相救常遇春,只是激於一時俠義之心,兼之事先未明他身分,實在是大違本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