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誰送冰舸來仙鄉(第6/11頁)

這一晚她十月懷胎將滿,熊洞中升了火,夫妻倆偎倚在一起閑談。殷素素道:“你說咱們生個男孩呢還是女孩?”張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歡是個男孩子。你先給他取定個名字罷!”

張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卻不言語。殷素素道:“這幾天你有甚麽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張翠山道:“沒甚麽。想是要做爸爸了,歡喜得胡裏胡塗啦!”

他這幾句話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間眼角,隱隱帶有憂色。殷素素柔聲道:“五哥,你瞞著我,只有更增我的憂心。你瞧出甚麽事不對了?”

張翠山嘆了口氣,道:“但願是我瞎疑心。我瞧謝前輩這幾天的神色有些不正。”殷素素“啊”的一聲,道:“我也早見到了。他臉色越來越兇狠,似乎又要發狂。”張翠山點了點頭,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龍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煩惱。”殷素素淚眼盈盈,說道:“本來咱倆拚著跟他同歸於盡,那也沒甚麽。但是……但是……”

張翠山摟著她肩膀,安慰道:“你說得不錯,咱們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拚命。他好好的便罷,要是行兇作惡,咱們只得將他殺了。諒他瞎著雙眼,終究奈何咱們不得。”

殷素素自從懷了孩子,不知怎的,突然變得仁善起來,從前做閨女時一口氣殺幾十個人也毫不在意,這時便是殺一頭野獸也覺不忍。有一次張翠山捕了一頭母鹿,一頭小鹿直跟到熊洞中來,殷素素定要他將母鹿放了,寧可大家吃些野果,挨過兩天。這時聽到張翠山說要殺了謝遜,不禁身子一顫。

她偎倚在張翠山懷裏,這麽微微一顫,張翠山登時便覺察了,向著她神色溫柔的一笑,說道:“但願他不發狂。可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殷素素道:“不錯,倘若他真的發起狂來,卻怎生制他?咱們給他食物時做些手腳,看能找到甚麽毒物……不,不,他不一定會發狂的,說不定只是咱倆瞎疑心。”

張翠山道:“我有個計較。咱倆從明兒起,移到內洞去住,卻在外洞掘個深坑,上面鋪以皮毛軟泥。”殷素素道:“這法子好卻是好,不過你每日要出外打獵,倘若他在外面行兇……”張翠山道:“我一人容易逃走,只要見情勢不對,便往危崖峭壁上竄去。他瞎了雙眼,如何追得我上?”

第二日一早,張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沒鐵鏟鋤頭,只得撿些形狀合適的樹枝當作木扒,實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內力渾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來深。眼見謝遜的神氣越來越不對,時時拿著屠龍刀狂揮狂舞,張翠山加緊挖掘,預計挖到五丈深時,便在坑底周圍插上削尖的木棒。這深坑底窄口廣,他不進來侵犯殷素素便罷,只要踏進熊洞,非摔落去不可,更在坑邊堆了不少大石,只待他落入坑中,便投石砸打。

這日午後,謝遜在熊洞外數丈處來回徘徊。張翠山不敢動工,生怕他聽得聲響,起了疑心,但也不敢出外打獵,只是守在洞旁,瞧著他的動靜。但聽得謝遜不住口的咒罵,從老天罵起,直罵到西方佛祖,東海觀音,天上玉皇,地下閻羅,再自三皇五帝罵起,堯舜禹湯,秦皇唐宗,文則孔孟,武則關嶽,不論哪一個大聖賢大英雄,全給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謝遜胸中頗有才學,這一番咒罵,張翠山倒也聽得甚有趣味。

突然之間,謝遜罵起武林人物來,自華佗創設五禽之戲起,少林派達摩老祖,嶽武穆神拳散手,全給他罵得一文不值。可是他倒也非一味謾罵,於每家每派的缺點所在卻也確有真知灼見,貶斥之際,往往一針見血。只聽他自唐而宋,逐步罵到了南宋末年的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罵到了郭靖、楊過,猛地裏罵到了武當派開山祖師張三豐。

他辱罵旁人,那也罷了,這時大罵張三豐,張翠山如何不怒?正要反唇相譏,謝遜突然大吼:“張三豐不是東西,他的弟子張翠山更加不是東西,讓我捏死他的老婆再說!”縱身一躍,掠過張翠山身旁,奔進熊洞。

張翠山急忙跟進,只聽得喀的一聲,謝遜已跌入坑中。可是坑底未裝尖刺,他雖摔下,並沒受傷,只是出其不意,大吃了一驚。張翠山順手抓過挖土的樹枝,見謝遜從坑中竄將上來,兜頭一下,猛擊下去。謝遜聽得風聲,左手翻轉,已抓住了樹枝,用力向裏一奪。張翠山把捏不定,樹枝脫手,這一奪勁力好大,他虎口震裂,掌心也給樹皮擦得滿是鮮血。謝遜跟著這一奪之勢,又墮入了坑底。

其時殷素素即將臨盆,已腹痛了半日,她先前見謝遜逗留洞口不去,不敢和丈夫說知此事,只怕給謝遜聽到了,他少了一層顧忌,更會及早發難。這時見情勢危急,顧不得腹痛如絞,抓起枕邊長劍向張翠山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