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浮槎北溟海茫茫(第3/10頁)

謝遜道:“我要反悔便反悔,你又奈得我何?”轉念一想,終覺無理,說道:“你們兩個的性命我便饒了,旁人卻饒不得。”張翠山道:“昆侖派的兩位劍士是名門弟子,生平素無惡行……”謝遜截住他話頭,說道:“甚麽惡行善行,在我瞧來毫無分別。你們快撕下衣襟,緊緊塞在耳中,再用雙手牢牢按住耳朵。如要性命,不可自誤。”他這幾句話說得聲音極低,似乎生怕給旁人聽見了。

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一眼,不知他是何用意,但聽他說得鄭重,想來其中必有緣故,於是依言撕下衣襟,塞入耳中,再以雙手按耳。

突見謝遜張開大口,似乎縱聲長嘯,兩人雖然聽不見聲音,但不約而同的身子一震,只見天鷹教、巨鯨幫、海沙派、神拳門各人一個個張口結舌,臉現錯愕之色;跟著臉色變成痛苦難當,宛似全身在遭受苦刑;又過片刻,一個個先後倒地,不住扭曲滾動。

昆侖派高蔣二人大驚之下,當即盤膝閉目而坐,運內功和嘯聲相抗。二人額頭上黃豆般的汗珠滾滾而下,臉上肌肉不住抽動,兩人幾次三番想伸手去按住耳朵,但伸到離耳數寸之處,終於又放了下來。突然間只見高蔣二人同時急躍而起,飛高丈許,直挺挺的摔將下來,便再也不動了。

謝遜閉口停嘯,打個手勢,令張殷二人取出耳中的布片,說道:“這些人經我一嘯,盡數暈去,性命是可以保住的,但醒過來後神經錯亂,成了瘋子,再也想不起、說不出已往之事。張五俠,你的吩咐我做到了,王盤山島上這一幹人的性命,我都饒了。”

張翠山默然,心想:“你雖然饒了他們性命,但這些人雖生猶死,只怕比殺了他們還更慘酷些。”心中對謝遜的殘忍狠毒直是說不出的痛恨。但見高則成、蔣濤等一個個暈倒在地,滿臉焦黃,全無人色,心想他一嘯之中,竟有如此神威,實是可駭可畏。倘若自己事先未以布片塞耳,遭遇如何,實在難以想象。

謝遜不動聲色,淡淡的道:“咱們走罷!”張翠山道:“到哪兒去?”謝遜道:“回去啊!王盤山之事已了,留在這裏幹麽?”張翠山和殷素素對望一眼,均想:“還得跟這魔頭同舟一日一夜,這十二個時辰之中,不知還會有甚麽變故?”

謝遜引著二人走到島西的一座小山之後。只見港灣中泊著一艘三桅船,那自是他乘來島上的座船了。謝遜走到船邊,欠身說道:“兩位請上船。”殷素素冷笑道:“這時候你倒客氣起來啦。”謝遜道:“兩位到我船上,是我嘉賓,焉能不盡禮接待?”

三人上了船後,謝遜打個手勢,命水手拔錨開船。

船上共有十六七名水手,但掌舵的艄公發號令時,始終是指手劃腳,不出一聲,似乎人人都是啞巴。殷素素道:“虧你好本事,尋了一船又聾又啞的水手。”

謝遜淡淡一笑,說道:“那又有何難?我只須尋了一船不識字的水手,刺聾了他們耳朵,再給他們服了啞藥,那便成了。”

張翠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殷素素拍手笑道:“妙極妙極,既聾且啞,又不識字,你便有天大的秘密,他們也不會泄露。可惜要他們駕船,否則連他們的眼睛也可以刺瞎了。”張翠山橫了她一眼,責備道:“殷姑娘,你好好一位姑娘,何以也如此殘忍?這是人間的大慘事,虧你笑得出?”殷素素伸了伸舌頭,想要辯駁,但一句話說到口邊,瞧了瞧他的面色,又縮了回去。謝遜淡淡的道:“日後回到大陸,自會將他們的眼睛刺瞎。”張翠山向幾名舟子瞧了幾眼,心下惻然:“再過一日一夜,你們便連眼睛也沒有了。”

眼見風帆升起,船頭緩緩轉過,張翠山道:“謝前輩,島上這些人呢?你已將船只盡數毀了,他們怎能回去?”謝遜道:“張相公,你這人本來也算不錯,就是婆婆媽媽的太喜多事。讓他們在島上自生自滅,幹幹凈凈,豈不美哉?”張翠山知道此人不可理喻,只得默然,但見座船漸漸離島,心想:“島上這些人雖然大都是作惡多端之輩,但如此遭際,總是太慘,倘若無人來救,只怕十日之內無一得活。”又想:“昆侖派的兩名弟子這般死在島上,他們師長定要找尋,看來中原武林中轉眼便是一場軒然大波。”

這幾年來武當七俠縱橫江湖,事事占盡上風,豈知今日竟縛手縛腳,命懸他人之手,毫無反抗余地。張翠山又是氣悶,又是惱怒,當下低頭靜思,對謝遜和殷素素都不理睬。

過了一會,他轉頭從窗中望出去觀賞海景,見夕陽即將沒入波心,照得水面上萬道金蛇,閃爍不定,正出神間,忽地一驚:“夕陽怎地在船後落下?”回頭向謝遜道:“掌舵的艄公迷了方向啦,咱們的船正向東行駛。”謝遜道:“是向東,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