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傷疤(第2/10頁)

石破天點頭道:“不錯,你沒咬過我,我肩上自然不會有傷疤……”說著便解開衣衫,露了左肩出來。“咦!這……這……”突然間身子劇震,大聲驚呼:“這可奇了!”

三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左肩上果然有兩排彎彎的齒痕,合成一張櫻桃小口的模樣。齒印結成了疤,反而凸了出來,顯是人口所咬,其他創傷決不會結成這般形狀的傷疤。

丁不三冷冷一笑,道:“小娃娃想賴,終於賴不掉了。我跟你說,上得山多終遇虎,你到處招惹風流,總有一天會給一個女人抓住,甩不了身。這種事情,爺爺少年時候也上過大當。要不然這世上怎會有阿珰的爹爹,又怎會有阿珰?只有我那不成器的兄弟丁不四,一生娶不到老婆,到老還是癡癡迷迷的,整日哭喪著臉,一副狗熊模樣。好了,這些閑話也不用說你,如此說來,你是要阿珰了?”

石破天心下正自大奇,想不起甚麽時候曾給人在肩頭咬了一口,瞧那齒痕,顯而易見這一口咬得十分厲害,這等創傷留在身上,豈有忘記之理?這些日子來他遇到了無數奇事,但心中知道一切全因“認錯了人”,唯獨這一件事卻實在難以索解。他呆呆出神,丁不三問他的話,竟一句也沒聽進耳裏。

丁不三見他不作一聲,臉上神色十分古怪,只道少年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承其事,哈哈一笑,便道:“阿珰,撐船回家去!”

丁珰又驚又喜,道:“爺爺,你說帶他回咱們家去?”丁不三道:“他是我孫女婿兒,怎不帶回家去?要是冷不防給他溜之大吉,丁不三今後還有臉做人麽?你說他幫裏有甚麽‘著手回春’貝大夫這些人,這小子倘若縮在窩裏不出頭,去抓他出來就不大容易了。”

丁珰笑眯眯的向石破天橫了一眼,突然滿臉紅暈,提起竹篙,在橋墩上輕輕一點,小船穿過橋洞,直蕩了出去。

石破天想問:“到你家裏去?”但心中疑團實在太多,話到口邊,又縮了回去。

小河如青緞帶子般,在月色下閃閃發光,丁珰竹篙刺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漪漣,小船在青緞上平平滑了過去。有時河旁水草擦上船舷,發出低語般的沙沙聲,岸上柳枝垂了下來,拂過丁珰和石破天的頭發,像是柔軟的手掌撫摸他二人頭頂。良夜寂寂,花香幽幽,石破天只當是又入了夢境。

小船穿過一個橋洞,又是一個橋洞,曲曲折折的行了良久,來到一處白石砌成的石級之旁。丁珰拾起船纜拋出,纜上繩圈套住了石級上的一根木樁。她掩嘴向石破天一笑,縱身上了石級。

丁不三笑道:“今日你是嬌客,請,請!”

石破天不知說甚麽好,迷迷糊糊的跟在丁珰身後,跟著她走進一扇黑漆小門,跟著她踏過一條鵝卵石鋪成的長長石路,跟著她走進了一個月洞門,跟著她走進一座花園,跟著她來到一個八角亭子之中。

丁不三走進亭中,笑道:“嬌客,請坐!”

石破天不知“嬌客”二字是何意義,見丁不三叫他坐,只得坐下。丁不三卻攜著孫女之手,穿過花園,遠遠的去了。

明月西斜,涼亭外的花影拖得長長地,微風動樹,涼亭畔的一架秋千一晃一晃的顫抖。石破天撫著左肩上的疤痕,心下一片迷惘。

過了好一會,只聽得腳步細碎,兩個中年婦人從花徑上走到涼亭外,略略躬身,微笑道:“請新官人進內堂更衣。”石破天不知是甚麽意思,猜測要他進內堂去,便隨著二人向內走去。

經過一處荷花池子,繞過一道回廊,隨著兩個婦人進了一間廂房。只見房裏放著一大盆熱水,旁邊懸著兩條布巾。一個婦人笑道:“請新官人沐浴。老爺說,時刻匆忙,沒預備新衣,請新官人將就些,仍是穿自己的衣服罷。”二人吃吃而笑,退出房去,掩上了房門。

石破天心想:“我明明叫狗雜種,怎麽一會兒變成幫主,一會兒成了天哥,叫作石破天也就罷了,這時候又給我改名叫甚麽‘嬌客’、‘新官人’?”

他存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情,看來丁不三和丁珰對自己並無惡意,一盆熱湯中散發著香氣,不管三七二十一,除了衣衫,便在盆中洗了個浴,精神為之一爽。

剛穿好衣衫,聽得門外一個男子聲音朗聲說道:“請新官人到堂上拜天地。”石破天吃了一驚,“拜天地”三字他是懂的,一經聯想,“新官人”三字登時也想起來了,小時候曾聽母親講過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的事,他怔怔的不語,只聽那男子又問:“新官人穿好衣衫了罷?”石破天道:“是。”

那人推開房門,走了進來,將一條紅綢掛在他頸中,另一朵紅綢花扣在他的襟前,笑道:“大喜,大喜。”扶著他手臂便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