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長樂幫幫主

謝煙客要試試自己數年來所勤修苦練的內功到了何等境界,不住催動內力,將松針越帶越快,然後又擴大圈子,把綠色針圈逐步向外推移。圈子一大,內力照應有所不足,最外圈的松針便紛紛墮落。謝煙客吸一口氣,內力疾吐,下墮的松針不再增多。他心下甚喜,不住催運內力,但覺舉手擡足間說不出的舒適暢快,意與神會,漸漸到了物我兩忘之境。

過了良久,自覺體內積蓄的內力垂盡,再運下去便於身子有損,當下內力徐斂,松針緩緩飄落,在他身周積成一個青色的圓圈。謝煙客展顏一笑,甚覺愜意,突然之間臉色大變,不知打從何時起始,前後左右竟團團圍著九人,一言不發的望著他。

以他武功,旁人別說欺近身來,即是遠在一兩裏之外,即已逃不出他耳目,只有適才全神貫注催動內力,試演這一路“碧針清掌”,心無旁騖,於身外之物,當真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別說有人來到身旁,即令山崩海嘯,他一時也未必能夠知覺。

摩天崖從無外人到來,他突見有人現身,自知來者不善,再一凝神間,認得其間一個瘦子、一個道人、一個醜臉漢子,當年曾在汴梁郊外圍殺大悲老人,自稱是長樂幫中人物。頃刻間心中轉過了無數念頭:“不論是誰,這般不聲不響的來到摩天崖上,明著瞧不起我,不惜和我為敵。我和長樂幫素無瓜葛,他們糾眾到來,是甚麽用意?莫非也像對付大悲老人一般,要以武功逼我入幫麽?”又想:“其中三人的武功是見過的,以當年而論,我一人便可和他三人打成平手,今日自是不懼。只不知另外六人的功夫如何!”見這六人個個都是四十歲以上的年紀,看來其中至少有二人內力甚是深厚,當下冷然一笑,說道:“眾位都是長樂幫的朋友麽?突然光臨摩天崖,謝某有失遠迎,卻不知有何見教?”說著微一拱手。

這九人一齊抱拳還禮,各人適才都見到他施展“碧針清掌”時的驚人內力,沒想到他是心有所屬,於九人到來視而不見,還道他自恃武功高強,將各人全不放在眼內,這時見他拱手,生怕他運內力傷人,各人都暗自運氣護住全身要穴,其中有兩人登時太陽穴高高鼓起,又有一人衣衫飄動。哪知謝煙客這一拱手,手上並未運有內力;更不知他試演“碧針清掌”時全力施為,恰如是與一位絕頂高手大戰了一場,十成內力中倒已去了九成。

一個身穿黃衫的老人說道:“在下眾兄弟來得冒昧,失禮之至,還望謝先生恕罪。”

謝煙客見這人臉色蒼白,說話有氣沒力,便似身患重病的模樣,陡然間想起了一人,失聲道:“閣下可是‘著手回春’貝大夫?”

那人正是“著手回春”貝海石,聽得謝煙客知道自己名頭,不禁微感得意,咳嗽兩聲,說道:“不敢,賤名不足以掛尊齒。‘著手回春’這外號名不副實,更是貽笑大方。”

謝煙客道:“素聞貝大夫獨來獨往,幾時也加盟長樂幫了?”貝海石道:“一人之力,甚為有限,敝幫眾兄弟群策群力,大夥兒一起來辦事,那就容易些。咳咳,謝先生,我們實是來得魯莽,擅闖寶山,你大人大量,請勿見怪!咳咳,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有事求見敝幫幫主,便煩謝先生引見。”謝煙客奇道:“貴幫幫主是哪一位?在下甚少涉足江湖,孤陋寡聞,連貴幫主的大名也不知道,多有失禮。卻怎地要我引見了?”

他此言一出,那九人臉上都現出怫然不悅之色。貝海石左手擋住口前短髭,咳了幾聲,說道:“謝先生,敝幫石幫主既與閣下相交,攜手同行,敝幫上下自是都對先生敬若上賓,不敢有絲毫無禮。石幫主的行止,我們身為下屬,本來不敢過問,實在幫主離總舵已久,諸事待理,再加眼前有兩件大事,可說急如星火,咳咳,所以嘛,我們一得訊息,知道石幫主是在摩天崖上,便匆匆忙忙的趕來了。本該先行投帖,得到謝先生允可,這才上崖,只以事在緊迫,禮數欠周,還望海涵。”說著又是深深一躬。

謝煙客見他說得誠懇,這九人雖都攜帶兵刃,卻也沒甚麽惡意,心道:“原來只是一場誤會。”不禁一笑,說道:“摩天崖上無桌無椅,怠慢了貴客,各位隨便請坐。貝大夫卻聽誰說在下曾與石幫主同行?貴幫人材濟濟,英彥畢集,石幫主自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在下閑雲野鶴,隱居荒山,怎能蒙石幫主折節下交?嘿嘿,好笑,當真好笑。”

貝海石右手一伸,說道:“眾兄弟,大夥兒坐下說話。”他顯是這一行的首領,當下那八人便四下裏坐了下來,有的坐在巖石上,有的坐在橫著的樹幹上,貝海石則坐在一個土墩之上。九人分別坐下,但將謝煙客圍在中間的形勢仍是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