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分對十分

風洛陽和荊笑侯的決鬥相比於風洛陽曾經經歷過的無數轟動江湖的比劍來說,並不算是最耀眼的。早已經被魔人所盤踞的梧桐嶺上,圍在斷頭崖前等待結果的,只有百余個金瞳魔人,還有魚韶,祖菁和十數個乘風會風媒。但是這一次比劍,對所有人都有著非凡的意義。

對於那些翹首以望的魔人,這一次比劍是證明魔功的強橫足以對抗凡人武功極致的機會。對於荊笑侯來說,這一次比劍是他第一次可以無所顧忌施展十分不舍劍的機會。對於祖菁,魚韶和所有沒有選擇入魔的正道武林,這一次比劍是正道與魔道最關鍵的戰役,風洛陽如果戰敗,那麽江湖中最後一面抵抗魔潮的旗幟也會隨之消亡,那就意味著魔人將要正式主宰江湖。對於風洛陽,入魔以後能夠成功施展的十分不舍劍,對上需用小無相功催動的三分不舍劍,這就仿佛他在面對另一個入了魔的自己。這場比劍是否能以他的勝利告終,意味著他是否能夠戰勝自己的欲望,徹底超越對於入魔的渴求。

背負著這些沉重而莊嚴的使命,風洛陽在梧桐嶺上與眾人揮手作別,孤零零一個人踏上了通往斷頭崖的山路。在送別的人群中,祖菁低著頭躲在最後面,不敢去看此時此刻的風洛陽,也不敢去看對昨晚的一切茫然不知的魚韶。她本想一個人躲到廂房中永遠也不再出來,但是對於風洛陽的掛念和擔心卻迫使她不顧一切地加入了送別的行列。風洛陽囑咐了魚韶幾句話,擡起頭來,在人群中望了一圈,終於看到藏在最後面的祖菁。他仰起頭,向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又羞怯地閉上嘴,神色忸怩地左顧右盼一番,終於低著頭咳嗽了一聲,雙眼看著地面,大聲說:“我會回來的。”說完,他不敢去看任何人的臉,飛快地轉回身,一溜小跑地朝斷頭崖奔去。

看著他連跑帶顛的走遠,魚韶輕松地笑著搖搖頭,轉回身找到祖菁,朝著遠處的風洛陽一指,問道:“洛陽哥今天是怎麽了,看起來像一個剛剛學會練劍的雛兒。不過他的士氣倒是挺高。”

“哦,是嗎?”祖菁膽戰心驚地望著地面,用纖細的嗓音答道,“我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士氣很高嗎?”

“哦,高得就象他第一次上梧桐嶺去和鄭東霆比劍。瞧他眼中那股子火苗,仿佛天都要被他踹個洞,昨晚我還有點擔心他對上師叔提不起精神,現在我算是松口氣。”魚韶微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祖菁以手撫胸,長長舒了口氣。

“這一次比劍一定很精彩,十分不舍劍和三分不舍劍的對決,想想就令人神往。”魚韶目射神光,望著遠處的斷頭崖悠悠說道。

“我只希望他能夠活著回來。”祖菁柔聲道。

魚韶聽到這句話,回頭看了祖菁一眼,卻被她眼中流轉的一絲柔情所觸動,不禁怔住了。

斷頭崖上如今只剩下殘松斷柏,多年來一場又一場舍死忘生的決鬥已經徹底改變了斷頭崖的地貌。最後幾棵青松在風洛陽與孟斷魂的決戰中,盡數被毀。當朝陽升起於斷頭崖,粉色的朝霞均勻地塗抹在崖上一覽無余的棕色土地上,將一切化為胭脂紅,令本來肅殺陰沉的崖上景致奇跡般地現出一絲暖意。

荊笑侯仍然穿著與風洛陽如出一轍的行頭,惟一的變化只是將本來遮住半張臉的一縷華發梳回到腦後,露出他那雙金光燦爛的魔瞳。看到風洛陽如約前來,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復雜的神情。

“師叔!”風洛陽雙手倒握長劍,向荊笑侯拱手行禮。

荊笑侯沉思著向他潦草地點了點頭,雙手仍舊背在身後,眼睛默默盯著天邊的朝陽。洛陽看到他的模樣,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長劍倒提於背後,也閉口不語。

“洛陽,我本可以找任何人來比劍,你可知道我為什麽要找到你?”荊笑侯默然良久,忽然開口問道。

“……師叔不是貪慕虛榮之人,我也一直在奇怪您為何一定要找我比試。”風洛陽低聲道。

“我總以為,以我本身的定力,即使飲下神藥,也能保住自己內心深處那一絲良知不滅,不被魔性控制。”荊笑侯苦笑了一聲,嘆息著說,“現在想想,當時的我是多麽荒謬可笑。如果真能控制住自己的良知,我就不會去喝什麽神藥了。”

“師叔,你的意思是?”聽到荊笑侯的話,風洛陽的心一下子緊縮了起來,隱隱約約預感到會有什麽自己無法承受的悲劇,就要在眼前發生。

“我體內的魔性與日俱增,每日入夜,我都感到渾身的血脈奔騰如嘯,心頭充滿了殺戮的饑渴,有一個聲音不住在我腦中呼喚:殺,殺,殺,殺!”荊笑侯猛然轉回頭,深深望著風洛陽。

“師叔,要不,你現在就和我回鳳凰客棧,我讓神醫姜楠給你看看,說不定……”風洛陽焦急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