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斑騅待(下) 第四章 土蝕寒花又此墳(第2/4頁)

小計望向韓鍔的目光忽生閃爍,裏面隱隱有著憂慮:“……空中忽然冒出一根繩影,一卷就卷住了那物事,那利大夫好容易才逼出的東西竟被人輕松奪去!”

說完,他擡眼看向韓鍔,果見韓鍔眼睛一閉——他在想什麽?鍔哥也猜道她是誰了吧?小計心中也生起種代韓鍔心疼的感覺。只聽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利大夫已知那人身非由己才向自己撞來,他抓住那人的腕,一抖手,只見那個人就被他拋出了墻外。蘇落落說他當時都驚呆了,利大夫隨手一拋,可把人拋得那個遠呀。想來,這就是那利大夫的‘縱鶴’手法吧?”

他故意一問,是想盡己之力,岔開一下韓鍔的心思。韓鍔點點頭,小計心裏嘆了口氣,繼續敘述道:“只聽利大夫道:‘果然是你!嘿嘿,‘索女’方檸,你這些年闖下的好大的名頭呀!你即來了,韓鍔想來也就不遠了吧!’”

小計轉述的語音輕輕的,似是不想說,又不得不說。韓鍔只覺得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江湖中、江湖中,還是把他的名字與‘索女’方檸時刻並稱的。樂遊原上“索劍盟”,本以為這一盟已盟取今生來世,誰知,誰知……他想得到利與君當時心頭的振奮,江湖中人,但凡好手,只怕少有不以單挑‘索劍雙侶’為畢生幸事的了。

“那使索的人並不說話。利大夫道:‘你即來了,也就別走了!’蘇落落說只見他出手十分怪異,一手如推,一手如抓,竟似貼身廝打一般。與他相鬥的那個人人影裊娜,卻是個女子。他甚至都看不清她的影子,只見空中有一條青索在飛。似是她要遠戰,而利大夫求的是近搏。”

韓鍔一臉緊張,面對‘無雙士’利與君這等高手,就是他出面一搏,只怕也是勝負之數參半,何況方檸畢竟還只是一個女子。所謂關心則亂,他忽不自覺地抓住小計的手腕:“然後呢?”

小計被他抓得嘴角一咧,卻不敢呼疼,忍痛道:“然後的事蘇落落也看不清了,因為場中兩人鬥得太快了,他一眼不眨地也分不清誰是誰了。但他最後聽到了那女子的一聲低呼,似乎……”

他拿眼看了看韓鍔:“……她受了傷。”

韓鍔眼睛一閉,小計認得他以來,還少有見到他神情如此狼狽錯亂的時候,只有加疾道:“但她接著一索卷出,可能由此得空,反能遇機而退一般。她手中的索一卷就卷住了遠處的一棵大槐樹,身影一騰,就已飛起,只兩三個起落,她就不見了。蘇落落看著猶在屋頂的利大夫,只見他撫肩嘆道:‘果然非凡。當世女子中,能傷我的不多,許你為第一好手了。’”

韓鍔這時才一松手,跌坐於座,閉了會眼,似才放下心來。可接著又不安了起來,雙手互搓,似已忘了於小計就在身邊一般,喃喃道:“她受了傷了?她受了傷了!”

他知方檸的性格,她要搶奪的必是於她‘城南姓’極為重要的一件事物。她平日少與人爭,但她要的東西,一定是不到手不罷休的。她當日曾說,韋杜二姓有一件重要的把柄落在了於自望手裏,她搶的是不是就是那個證據呢?但這些他還不算關心,他關心的是方檸——那個方檸,不是杜方檸,也不是韋府的少夫人,只是方檸,她受了傷了。

自己是不該棄她於不顧的!

於小計這時擡起頭來,輕聲道:“韓大哥,你到底想知道什麽消息呢?”

韓鍔昨日沒有撥馬回長安,而是返回洛陽,今天和他吩咐時。只叫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卻沒有具體說要打探什麽消息,於小計開始時也沒問,這時卻下定決心地探詢道。韓鍔還是沒有說話,於小計卻低頭道:“韓大哥是不是想打聽下洛陽王不想讓你插手的究竟是哪一件事?而那件事……”

“……是不是還和杜方檸有關?”

韓鍔還是沒有說話——連這孩子都看出來了,他還有什麽話可說?

只聽於小計道:“韓大哥如果確實拿不定這件事是否與方檸有關,又實在想知道的話,為什麽不去找找余姑姑呢?”

他低著頭不敢看向韓鍔。韓鍔一呆:是呀,他為什麽沒有想到去找余姑姑?那個女人,雖只有一雙盲眼,卻似能把自己的深心與這個世路統統看透的。他一拍腿,呆呆地想著,全沒注意到於小計面色劃過的一縷慚愧。

又是北氓山的東腳,二更時分。——余姑姑這麽一個瞎女人,不知為什麽偏偏與韓鍔約在這麽一個偏遠的地方,還是黑夜。當然,對於她一個瞎子來講,夜與不夜反而沒什麽不同了。

北氓山的東腳下有一個隱秘的山凹,那還是那日於婕死後,韓鍔抱著她的遺體百憂如沸,亂走亂撞後給她選定的埋骨之所。北氓一山到處俱是陰宅,難得有這麽一個山凹幽靜空落,倒算得上是一個上佳的埋骨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