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崔允明是第三天就啟程往鄭州去的,單人一騎,行行止止,到達鄭州卻已比李益晚了兩天。

李益是從鹹陽繞長安而行,崔允明雖然晚了一天,但他是由長安出發,如果以行程而言,他應該比李益先到鄭州才是,可是李益居然能比他早到兩天,可見李益在趕路時是如何的急遽,也許是披星戴月,兼程疾行。

但是李益看去毫無倦態,倒是崔允明仆仆風塵,一身風霜之態,道理無他,勞逸之別而已。

李益是在東宮太子府的禁尉騎衛簇擁下上路的,坐的是裝飾精美,設計舒適的華車,前面有人開道,沿途有驛站備好駟駕待換,到了一個地方,略事休息,可以又上路,這在別人也許不習慣,但李益卻不在乎,他在一年多的戎馬倥傯中,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涯,上馬殺敵的事沒幹過,馬上草露布的本事卻練成了,跑跑這平闊的馳道,根本不當回事。

雖然只早到兩天,但他的主簿官署卻準備得十分完備,而且近乎喧賓奪主,侵占了太守署。

鄭州的太守在李益外調期間,病故任上出缺,吏部沒有補人,原是汾陽王打點為李益留著的,但李益回來後,卻不急於真除了。

因為他如果循著鄭州牧這條路漸序而仕進,就要以政聲為實績,那是條遙遠的路,李益等不及,而且他也沒有空去做那些。掛個官銜,在太守內署,辦理他的私務跟太子府交下的秘密事務。

雖然也才只到兩天,卻已有一批官帶整齊的人候於門外,準備接受指示,或是稟述所務。以品戴而視,他們的官比李益大,但是要見李益,都是戰戰兢兢,投刺而詣,那是權的作用而形成的差別。

李益很歡迎崔允明,表兄弟見面,著實暢聚了一陣子,便廳寒暄。後堂歡宴,但是崔允明卻無法久留。

第一,是小紅一直懷抱長劍,侍立在左右,形成了一股緊張,這是必須要的,崔允明目睹了兵部侍郎劉學鏞派去的侄子跟工部沖突,為密探的事故而鬧得不歡,知道李益的處境是在危險中。第二則是大大小小在外廳鵠候的官員,雖然沒人進來催,但崔允明知道他們都在等。所以崔允明說完了重要的話就告辭了。

他是未晚先投宿的由長安趕來鄭州,又雞鳴早看天地由鄭州趕回長安。

一來一去,足足花了二十天,那還算快的,雖然他是騎了馬,但只得一匹馬,由長安騎來的,還得騎回長安去。人在馬上不走路,辛苦不下於動腿的馬,所以每天走上一百多裏,人馬俱疲,非休息不可了。

他回到了長安,循李益之托去找方子逸時,則不免感慨了,方子逸設寓在小紅的舊宅。

說舊宅,毋寧說是新居,因為屋子是新建的,小紅罄其在歌榭中所得的積蓄,置下了這一片產業送給了李益,作為感恩之報。

雖然她自己身歸李益,卻是在獻宅之後,所以,這所住宅已經是李益名下的物業了。

李益叫方子逸住在這兒是取其地利之便,因為它在鬧市而又能鬧中取靜,地方也寬敞,屋子多而散,適合接待不同的人,辦理各種不同的事。

方子逸安頓下來也不過三五天光景;氣勢已不同了,門口站了兩個青衣皂帽的漢子,原是長安市上的幫閑混混兒,這會子居然像煞有介事地挺胸凸肚,叉著腰站著。

崔允明居然要通過層層通報,才能進到裏面,發現除了原有的一個老嫗,一個小丫頭外,竟然又添了十幾個人,有幾個掌管文墨的倒都是熟人,而且都是住在大相國寺中的斯文朋友。

一個個都是衣帽光鮮,他們客氣地跟崔允明打招呼、寒暄,卻又絕口不說他們是怎麽樣來的,崔允明又是為什麽來的,這使崔允明感到很不習慣,也很不舒服,覺得自己是處在個截然陌生的地方。

那些熟人,似乎都罩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變得異常神秘了。

好容易在花廳見著了方子逸,他的神色很疲倦,似乎很久沒有睡覺,但精神卻很振奮,笑著道:“允明,你終於來了,前天我就接到了君虞的通報說你該到了的……”

崔允明道:“我到長安,連家都沒攏,一腳直到這裏,這已經盡了我最大的努力,再要快,我也沒辦法了。”

語氣中顯然有著不滿,方子逸察覺了,連忙笑著道:“別多心,允明,我可不是怪你走得慢,實是……唉!有許多事,許多頭緒,等著你回來才能解決。”

崔允明一怔道:“等我來解決?”

“是的,允明,君虞說有一封密函托你帶給我的,那是對於此地許多事情的處理指示,不來到,我就無法處理,答復別人,有幾處是從河西來的,等著要回去。”

“前天君虞就有快馬飛達給你,難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