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賀連山下陣如雲(第2/4頁)

何況,夜色是那麽沉。

楊逸之的白衣早就染滿了血汙,夜色很好地為他提供了遮掩,他悄無聲息地避開巡邏,靠近了黑色蒙古帳。

在夜色中,那蒙古帳就仿佛並不存在一樣,完全融入了那深邃的顏色中。

修理的仍在修理,喂馬的仍在喂馬,聊天的仍在聊天,打掃的依舊在打掃。

楊逸之一笑。若是這些守衛能夠知道變通一下,也許他就無法這麽簡單找出關押相思的地方。

他伏在暗處,仍在等待著,等待著一個機會。

終於,有一個打掃的士兵放下手中的掃帚,快步走了出來。楊逸之悄無聲息地跟在他身後,尾隨著那士兵到了個僻靜處。

此處為五谷輪回之所。無論在什麽地方,五谷輪回之所總是最僻靜的。楊逸之身子悄然欺近,一劍重重擊在那人後腦。

那士兵悶哼一聲,向下倒去。楊逸之用的力道很有分寸,只會讓那人暫時昏迷,而不致命。他為救人而來,卻不想多傷性命。

楊逸之將那人拖到暗影處,剝下那人的甲衣,套在了自己身上。蒙古人多食牛羊肉,幾乎整年不洗浴,甲衣上一股極濃的腥膻之氣。

楊逸之不禁感到一陣煩惡,猶豫了片刻,隨即釋然了。

這又有什麽所謂?

天人五衰的征兆,已經一件件顯現在他身上。即便沒有重劫的提醒,他也能漸漸感到自己長發上,已開始透出隱隱血腥之氣。

或者,真如他所說,在不久將來,這具曾經纖塵不染的身體,就會完全死去、腐敗,徹底成為一堆肮臟的垃圾。

但這些,不是從自己站在祭台上,接過匕首的那一刻,就已想到了的麽?

他微微苦笑,將甲衣套上,向黑色蒙古帳走去。

甲衣在他身上散發著蒙古人特有的味道,似乎在提醒天人五衰的第四重征兆。

楊逸之冷靜地走過去,拿起地上的掃帚,一下一下,以那個被擊暈的守衛完全相同的節奏,掃著地上的浮塵。盡管這片地早就被掃得雪亮。

他的目光,不時地瞟向那座矮矮的帳篷。

他的心跳了一下,因為他發現,帳篷的鐵門,是虛掩著的。

也許他們正在審問相思,所以並沒有完全關閉這扇門?

楊逸之心念電轉,他的目光掃過所有的守衛,發現他們並沒有注意到他,身子倏然竄起,閃電般撞開鐵門,電射入黑色營帳中!

他估計的不錯,那營帳果然大半埋在地下,外面看去雖小,裏面卻極為寬闊,比把漢那吉那座金帳,也差不了太多。四柄牛油巨燭在帳的四周點染,將帳內照得一片燈火通明。楊逸之才一落地,心便涼了下來。

帳內極為整潔,清爽,絕不像是關人審問的囚牢。何況,帳內高高低低,坐著幾十人。他們的衣裝極為整齊,清一色的白衣,但那白衣卻並非純色的正白,有鮮白、銀白、微白、蒼白,灰白、雪白之分,衣襟的正中用亮銀線繡出一只展翅高飛的雄鷹,衣邊衣角上鑲嵌著精致碾就的銀片,極為莊嚴富麗。這些人,左三十六人,右三十六人,簇擁著一位同樣白衣的將軍,似笑非笑地看著楊逸之。

每個人的鬢角都插著一支白羽,將軍的較為長大些,身上繡的雄鷹也更為寬大。顯見,他們都是專為保護蒙古皇室宗親的白羽禁衛中的精銳。

火苗吞吐,映得他們的笑容是那麽的嘲諷。

這嘲諷,似乎在宣示,楊逸之已身陷絕境!

但他並沒有慌亂,依舊默默站立著,眉宇間泛起了一絲憂慮——卻並非為自己處境的憂慮,而是因為,這一步走錯,他的援救將更加艱難,而她只怕要承受更多的痛苦與恐懼了。

身後轟然一聲響,被他撞開的鐵門緊緊合上。

這一聲轟鳴傳遍了整個氈帳,久久回響不息。顯然,整座氈帳都是生鐵鑄成,只不過在外面蓋了一層毛氈而已。那顯然是為了掩飾用的,為誰而掩飾?是不是為了他?

楊逸之苦笑。這無疑是個圈套。

帳頂上傳來一連串撲撲的聲響,顯然外面的士兵正鏟起泥土,蓋在這座大帳上。想來不過多時,整座帳篷就會被深埋地下,就算楊逸之有通天本領,也無法殺出去了。

坐在正中間的白衣將軍悠然微笑,看著楊逸之:“想不到能在這極北苦寒之地見到楊盟主的風采。”

楊逸之的心沉了沉,此人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知道他是誰而不驚,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態,難道他們布好這個圈套,目的就是為了捉他的麽?

白衣將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麽,笑道:“人言盟主以風以月為劍,只要稍存風光月色,便可無敵天下。但此地無風亦無月。”

他的手揮了揮,道:“滅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