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客路青山外(第6/8頁)

方臘嘆了口氣,低聲道:“天師那一掌雖沒要他的命,卻震傷了他的丹田。武林之中,算是沒了王宗石這號人物。這筆帳如何算法,張天師,你自己說一句罷。”張玄真不動聲色,淡淡的道:“敝派林靈素真人,好好的在宮中修身養性,方教主卻暗中偷襲,害了他的性命,不知這筆賬卻又如何算法?”方臘道:“不錯。林靈素是我殺的。他裝神弄鬼騙得道君皇帝尊信,便該安享他的榮華富貴,幹麽要強出頭來阻撓老夫對那昏君下手?這是他自尋死路,怎怪得老夫?”

張玄真冷笑道:“依方教主之意,林師伯出手護駕,乃是死得活該?”方臘道:“不錯。”張玄真道:“既是如此,王右使在我龍虎山行兇,傷我天師派弟子數十人,貧道迫於無奈,出手傷了他,又有什麽不對了?方教主,貴我兩派恩怨由來已久,推本溯因,還是因了方教主野心勃勃,一意謀反。本派受朝廷禮敬,自然不能袖手旁觀。若論是非,原本難說的很。”

方臘向他瞪視,冷然道:“張天師的意思,是不論是非,只憑手上功夫見真仗?那再好也沒有,請罷。”也不待張玄真答話,袍袖微拂,右掌夾在袖中輕飄飄拍出。張玄真不敢怠慢,揮掌架開,右手還了一掌,口中道:“以武功了斷,原是情非得已。天師派中都是與世無爭的方外修道之士,豈能當真要與明教爭鋒……”方臘喝道:“打便打,你天師派暗中不知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到了此時,何必還要惺惺作態。”手上絲毫不緩,瞬息之間疾攻七招。

張玄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掌勢綿密,見招拆招,將方臘的七招一一化解,一面續道:“貧道迫於無奈,與方教主為敵,無非是不願看到千萬百姓為了方教主的野心白白喪命,那是殺一人,活萬人之意……”方臘冷笑道:“且看你殺不殺得了。”掌法一變,出手猶如疾風驟雨一般,四面八方都是掌影,將張玄真籠罩其中。張玄真仍是只守不攻,牢牢守住了門戶,方臘出手雖快,卻攻不進他細密掌勢所構的小小圈子。

兩人數月前在龍虎山曾交手一次,只是當時張玄真已為王宗石所傷,自知無力與方臘相抗,不過力求自保。方臘牽掛王宗石傷勢,也是無心戀戰。是以二人出手時都頗留余地。此時再度交手,明教、天師派的強弱之勢已全然逆轉,張玄真一招一式仍是謹慎無比,生恐一個疏神,敗在方臘手裏,那可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了。方臘卻是背水一戰,心知若不能打服了張玄真,明教非一敗塗地不可。雖明知“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晝”,卻也只得全力搶攻,力爭先著。他的武功本是走的小巧陰柔的路子,這般強攻實非所長,百招之後,出手之迅捷狠辣雖不稍減,後勁卻漸有衰竭之征,同時丹田中隱隱作痛,顯是數年來纏綿不去的內傷又被牽動了。

此時此際,方臘是有苦自知,卻已騎虎難下,心中越是焦急,手上反越是加緊,出手越來越重,越來越快。張玄真奮力抵禦,頭上汗水為熱氣所逼,化為一縷白色水汽,騰騰而上,有如蒸籠一般,顯然亦是全力施為。他只守不攻,情勢大為不利,心中卻明知方臘這般猛攻必難持久,自己只需勉力支撐,待方臘自己真力不濟,那便穩操勝券。是以雖然左支右絀,處境險惡之極,心中反較方臘篤定得多。

辛韞玉武功較之方、張二人相去甚遠,自是瞧不出其中奧妙。眼見方臘雖大占上風,但要當真勝得張玄真卻也頗為不易,只怕非在千招之後不可。辛韞玉秀眉微蹙,心道:“方十三好生不曉事,張玄真明明是存心絆住了他,卻叫天師派其余高手去對付楊幺。憑楊幺的武功,怎應付得了九玄真人中其余五人?就算再加上一個秦漸辛,仍是強弱懸殊。若是楊幺就這麽死了,豈不是太便宜他了?”有心要尋個什麽法子相助方臘,但方、張二人惡鬥正酣,自己武功差得太遠,卻如何插得了手?

便在此時,忽聽城北縣衙方向轟然巨響,猶如天崩地裂一般,只震得腳下大地都是顫抖不已。楊再興本來一直呆呆出神,這時竟也被這一震之威驚醒過來,自然而然橫槍擋在辛韞玉身前。辛韞玉久在江湖,閱人無數,生平不知多少男子對她大獻殷勤,楊再興此舉本是純出自然,在她看來卻是有意討好一般。這時又氣又急,頓足道:“你這人當真好色,你擋著我幹什麽?你們楊天王給人炸死了!”想到楊幺一死,鐘昂之仇再也不能報,心中一痛,幾乎眼淚也要掉下來了。

楊再興一驚,凝神細辨城中各處聲響,聽得四周雖然嘈雜,卻只有驚呼議論之聲,並無兵刃交擊之聲,心下稍定。此時楊幺、秦漸辛都是生死不明,軍中無主,若是再有人蓄意生事,只怕城中又要大亂。他久在行伍,明於治戎,實是天生的將才,這時眼見情勢緊急,登時將兒女情長的念頭拋在腦後,深吸一口氣,向辛韞玉道:“如姬姑娘,黃香主現在何處?”辛韞玉見他陡然間猶如換了個人一般,不禁一呆,隨口道:“我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