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章一 悲回風(第2/7頁)

只聽蕭如嘆道:“這麽說,文家人果不甘雌伏日久,要就此出手了?”

米儼的面上浮起了一絲忿色:“不錯,據說畢結還搞了個什麽‘江南峰會’!與會的都是長江南北一帶有名的名門舊族,還有一幹湖中海上的巨寇悍匪。他們當年俱受大哥壓制,而今倒擰成一股繩了。我聽到消息說石老六上月在白鷺洲中伏,是徽州莫家莫余出的手,如不是耿蒼懷意外相助,幾乎身死。如姊知道,袁大哥這些年頗得罪了一些人。如今他們得了機會,上上下下便一齊籌劃要推翻我們大哥了。也是,在朝在野只怕正有不少人嫌大哥礙眼呢。目前,‘雙車’正遭秦相暗算,被牽扯入閩南亂局,不得回援;我們‘七馬’也時時恐有肘腋之變——文府外盟時時窺伺,務求殺盡轅門七馬,所以我也是不得不小心的;官面上袁大哥手下的緹騎中人被萬俟咼以種種事故牽制難動;而龍虎山上三大鬼當年為大哥一賭之諾,應許以身相助,偏又為駱寒所傷,蹤影難現。嘿嘿,駱寒他這西來一劍,倒真擾亂了江南之局。據傳宗室雙歧趙無量、趙無極兩個老頭兒也正蠢蠢欲動。江湖上有一句話已傳了開來,說是什麽‘一劍西來、相會一袁;秋未冬至、決戰江南’。駱寒單人只劍,少與人言,怎麽會傳出這句話了?還不是有人居心叵測,故意要攪混水,以謀私欲,所以才弄得個宵小聳動,想就此來個局變江南!”

他口氣裏頗為激憤。因為轅門本不同於一般江湖門派,他們本是心憂亂世,要做大事的人。但在這腐敗的江南,真要想做成一事,卻又是何等艱難。

蕭如嘆了口氣:“怪不得,我快有三個月沒見到你們袁老大了。他現在怕真稱得上焦頭爛額,可謂新傷舊疾一起發作。這些年,他規整法紀,逼迫豪強,確已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唉——文家的人可不是好相與的。有他們在,這次事態的變數只怕會更大。怎麽,文家人這次主事的是誰?”

米儼極快地看了蕭如一眼:“文翰林。”

蕭如目光一閃,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然後她輕輕拂了拂身側茶幾上的一點灰塵,靜靜道:“那辰龍他怎麽說?”

米儼面色一凝:“袁大哥說:火藥是埋在那裏的,一引俱發。想要排盡暗雷已無可能,只怕拆雷之人會先身死無地。所以他不求根除,只求先拆除引線。”

這段“暗雷深淵”的典故原出於佛經。蕭如一揚頭,已詫聲道:“他要殺駱寒?”

米儼面上神氣一揚:“不錯!袁大哥要殺駱寒。他劫鏢銀,傷袁二,驅三鬼、辱轅門,如今江南動蕩俱由他而起。揚湯止沸,無如釜底抽薪。袁老大說:那湯總是熱的,可是又不能全潑,好在一向它還差點火候,他現在能作的只是抽掉那根快要把湯燒開了的最重要的一根柴。”

蕭如雙唇緊抿,停了一晌,才道:“也只有如此了,這也是無法之法。但——你們要怎樣才能找到駱寒?”

米儼搖搖頭:“無法找到。”

蕭如一揚眉。米儼已道:“我們動用了所有眼線,但他象消失了一樣,根本找不到。我們只知他還在江南,沒有回塞外,可不管怎麽就是找他不到。所以袁老大這次才會提師鎮江,勢迫淮上,好逼他出面。那易杯酒現在淮上新纏上了‘金張門’,有了大麻煩,想來再當不得袁老大親身逼迫的。這一次倒也不全是為駱寒——蘇北庾不信最近也鬧得太不象話了。我知他們義軍缺銀子,但他雖號稱‘義盜’,也不能把手就伸到江南地面啊!這一帶都是朝廷大佬的產業。上一次他們劫了劉尚書揚州的莊子後,朝中已人人自危。大佬們嘖有微言。如姊你知道,袁大哥在朝廷中能獲支持,實在也是因為他多少給了那幫食利者以一個安穩的局面。袁大哥在朝中如今幾乎已與秦相翻臉,是再也不能得罪更多的人了。那駱寒即是那易杯酒的朋友,而庾不信又是易杯酒支助的三支最重要的義軍中的一支,他離咱們最近。袁老大力迫庾不信,一是給他點教訓,二是要易斂也嘗到些壓力、好約束手下——三也是要借此逼出駱寒。”

他頓了頓:“所以,袁大哥最近親手布置,命緹騎三擊蘇北,驅散了揚州‘落拓盟’的分舵,清剿了高郵湖水寨,又遣緹騎都尉胡森楠駐兵通州。這三招下來,對庾不信打擊已甚。他號稱‘盜可盜,非常盜;鳴可鳴,非常鳴’的天下第一‘鳴盜’,一向做事太無顧忌,這次也該他吃吃苦頭了。”

他口裏所說的“鳴盜”卻是庾不信高張義幟後自書於總盟大旗上的字句。

庾不信出身江湖雜派,但自視極高,一身藝業可以說遠脫出尋常江湖高手之所能。宋金對峙之際,他曾入五馬山義軍,嘯聚叱咤,威風一世。他為人褊急,舉止憤激,他那句話也可視作憤激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