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八回 松花江下

燈籠雖然沒有點著,銀鉤卻還是不停的在風中搖晃。

陸小鳳大步走入銀鉤賭坊,只覺得手裏滿把握著的都是好運氣,幾乎忍不住要停下來擲幾手骰子。

他沒有停下來,他不願把這種好運氣浪費在骰子上。

李神童遠遠的看見他走進來,就趕緊溜了,這個人今天看來好像顯得有點面黃肌瘦,萎靡不振,昨天晚上說不定整夜都在瀉肚子。

陸小鳳微笑著走過去,走到那間門口寫著“賬房重地,閑人免進”的密室外,立刻有兩條大漢迎上來擋住他的路。

一個人指著門上的木牌,沉著臉道:“你認不認得字?”

陸小鳳微笑道:“字我倒也認得幾個,但我卻不是鹹人,我很甜,甜得要命。”

這人怔了怔,還沒有會過意來,陸小鳳已從他面前走過去,他想伸手,忽然覺得腰眼上一麻,整個人都軟了,連手指都擡不起。

陳靜靜果然在房裏,李神童也在,看見陸小鳳,兩個人都勉強作出笑臉。

陸小鳳也笑了笑,道:“早。”

陳靜靜嫣然道:“現在已不早了。”

陸小鳳道:“你既然知道現在已不早了,為什麽還不給我消息?”

陳靜靜輕輕咳嗽了兩聲,道:“我們正想去請賈大爺今天晚上過來吃便飯。”

陸小鳳道:“我一向不吃便飯,我只吃整桌的酒席。”

陳靜靜勉強笑道:“當然是整桌的酒席,到時候李大姐也一定會來的。”

陸小鳳道:“我現在既然已來了,現在就要吃。”

陳靜靜道:“那怎麽辦呢?”

陸小鳳道:“辦法很簡單,你只要去告訴你那李大姐,說我已來了,假如她還不出來見我,我就先割掉她弟弟兩只耳朵,一只鼻子。”

李神童臉色又變了,陳靜靜笑得更勉強,道:“只可惜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哪裏,叫我們怎麽去告訴她?”

陸小鳳道:“你們不知道她在哪裏,我倒知道一點。”

陳靜靜道:“哦?”

陸小鳳道:“這裏本來有兩個大水缸的,現在外面卻已只剩下一個,還有一個到哪裏去了?”

陳靜靜的臉色好像也有點改變。

陸小鳳道:“水缸在哪裏,李霞就在哪裏。”

陳靜靜道:“這是什麽意思?我不懂。”

陸小鳳道:“你應該懂的,除了瘋子外,誰也不會賣了房子來做這麽樣兩個大水缸,只為了要接雨水喝。”

陳靜靜同意這一點,她不能不同意。

陸小鳳道:“丁老大並不是瘋子,他這麽做當然另有目的。”

陳靜靜道:“你說他有什麽目的?”

陸小鳳道:“他跟李霞本是私奔到這裏來的,生怕別人追來,就做了兩個這麽樣的水缸,準備必要時好藏在水缸裏。”

陳靜靜道:“水缸裏能藏得住人?”

陸小鳳道:“平時當然藏不住,可是你假如把水缸藏在冰河裏,就是再好也沒有的藏身之處了,誰也想不到冰河下面還有人的。”

陳靜靜還想笑,卻已笑不出來,李神童卻忍不住問道:“你知道那水缸在哪裏?”

陸小鳳點點頭,用腳踩了踩地上鋪著的木板,道:“就在這裏。”

陳靜靜看著李神童,李神童看著陳靜靜,兩個人還沒有開口,木板下卻已有人開口了。

一個低沉沙啞的女子聲音冷冷道:“你既然知道我在下面,為什麽還不下來?”

兩丈多高的水缸,居然還隔成了兩層,下面一層鋪滿了柔軟的皮毛,正是個極舒服的床鋪,從一道小小的梯子走到上面一層,就是飲食起居的地方了,裏面居然有桌椅,四面都掛著厚厚的毛氈,還有個極精致的黃銅火爐。

陸小鳳嘆了口氣,心裏在幻想著,假如能和一個自己喜歡的女孩子到這裏來住幾天,那種日子一定過得像是在做夢。

一個長得還不算太難看的中年婦人,正坐在對面盯著他。

這女人頭發梳得很亮、很整齊,一張四四方方的臉,顴骨很高,嘴唇很厚,毛孔很粗,表情很嚴肅,實在連一點好看的地方都沒有。

別人會覺得她並不難看,也許只因為她的眼睛,她在盯住別人的時候,眼睛裏就仿佛有一層淡淡的雨霧,你若沒有看見過她,絕對想不到這麽一雙眼睛,會長在這麽一個人臉上。

“我就是李霞。”她盯著陸小鳳:“你當然就是賈樂山。”

陸小鳳點點頭。

李霞道:“你知不知道別人都說你是條老狐狸?”

陸小鳳道:“我本來就是的。”

李霞道:“可是你看來並不老。”

陸小鳳道:“因為我知道有個法子可以使男人保持年輕。”

李霞道:“什麽法子?”

陸小鳳道:“女人。”

李霞眼睛裏仿佛也有了笑意,道:“這法子聽來好像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