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鉤賭坊 第四回 意外中的意外(第6/10頁)

陸小鳳笑了。

“我就算是雞,也絕不是小雞。”他摸了摸自己已被吹幹了的臉:“我至少也應該是只風雞。”

風雞的滋味很不錯。

除了風雞外,還有一碟臘肉、一碟炒蛋、一碟用上好醬油泡成的鹹黃瓜。

陸小鳳足足喝了四大碗又香又熱的粳米粥,才肯放下筷子。

現在他的身上雖然還有點疼,心裏卻愉快極了。

只可惜他的愉快總是不太長久。

他正想再裝第五碗粥的時候,外面忽然有個人送了封信來。

信紙很考究,字也寫得很秀氣:“那騷狐狸子走了沒有?我不敢找你,你敢不敢來找我?不敢來的是龜孫子。”

送信的人,陸小鳳認得是店裏的夥計,看這封信的口氣,陸小鳳當然也看得出是丁香姨的口氣。

——她難道還沒有死?

“這封信是誰叫你送來的?”

“是位丁姑娘,就是昨天跟客官你一起來的那位丁姑娘。”

——她居然真的還沒有死?

陸小鳳好像已把身子的疼全都忘記得幹幹凈凈,就像是個忽然聽見譚叫天在外面唱戲的戲迷一樣,忽然跳了起來:“她的人在哪裏?你快帶我去,不去的是龜孫子的孫子。”

門是虛掩著的。

推開門,就可以嗅到一陣陣比桂花還香的香氣。

屋子裏沒有桂花,卻有個人,人躺在床上。

陸小鳳並不是第一次嗅到這種香氣,這正是丁香姨身上的香氣。

丁香姨的確很香。

躺在床上的人,也正是這個很香的人!

陽光照在窗戶上,屋子裏幽雅而安靜,充滿了一種令人從心裏覺得喜悅的溫暖。

她躺在一張寬大柔軟的床上,蓋著條繡著戲水鴛鴦的棉被。

鮮紅的被面,翠綠的鴛鴦,她的臉色嫣紅,頭發漆黑光亮,顯見是剛剛特意修飾過的。

女為悅己者容,她正在等著。

陸小鳳心裏忽然又有了那種溫暖的感覺,卻故意板著臉,道:“你找我來幹什麽?是不是想把那五萬兩銀子還給我?”

丁香姨也故意閉著眼睛,不理他!

陸小鳳冷笑道:“一個人若是有了三十萬兩黃金,還要五萬兩銀子幹什麽?”

丁香姨還是不理他,可是緊閉著的眼睛,卻忽然有兩行淚珠流下。

晶瑩的淚珠,慢慢的流過她嫣紅的面頰,看來就像是玫瑰花瓣上的露珠。

陸小鳳的心又軟了,慢慢的走過去,正想說幾句比較溫柔的話。

他沒有說出來,因為他忽然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丁香姨的人看來竟像是變得短了些,棉被的下半截竟像是空的。

為什麽?

陸小鳳連想都不敢想,一把掀起了這張上面繡著戲水鴛鴦的棉被,然後他整個人都像是忽然沉入了冷水裏,全身上下都已冰冷。

丁香姨還是那麽香,那麽美,胸膛還是那麽豐滿柔軟,腰肢還是那麽柔弱纖細,可是,她的一雙手、一雙腳卻已不見了!

陽光依舊照在窗戶上,可是這溫暖明亮的陽光,卻已變得比尖針還刺眼。

陸小鳳閉上了眼睛,仿佛立刻就看到了一張尖銳瘦小的臉,一雙貓頭鷹般的眼睛裏,充滿了惡毒和怨恨,正獰笑著對丁香姨道:“我砍斷你一雙手,看你還敢不敢偷我的黃金,我砍斷你一雙腳,看你還能跑到哪裏?”

陸小鳳握緊了雙拳。

每個男人都有權追回自己私奔的妻子,他對飛天玉虎本沒有懷恨過,知道丁香姨被人抓了回去,他心裏最多也只不過有點酸酸的惆悵而已。

但是現在情況卻不同了。

誰也沒有權力這麽傷害別人,他痛恨暴力,就正如農家痛恨蝗蟲一樣。

等他再張開眼時,才發現丁香姨也在看著他,看了很久。

她的眼睛裏沒有憤怒,只有悲傷,忽然輕輕說出了兩個字:“快走!”

本是她要他來的,為什麽又一見面就要他走?是不願讓他看見自己這種狼狽的樣子?還是生怕飛天玉虎會突然出現?

也許那短箋本就是飛天玉虎逼著她寫的,也許這本就是個陷阱。

陸小鳳輕輕的放下棉被,搬了張椅子過來,坐在她床頭,雖然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卻已無異給了她一個簡單而明確的答復:“我不走。”

無論她是為什麽要他走,他都已決心要留下來,陪著她。

因為他知道現在一定是她最需要別人陪伴的時候,在他寂寞時,她豈非也同樣陪伴過他?

陸小鳳絕不是那種心胸狹窄的人,別人縱然有對不起他的地方,他很快就會忘記。

他一向只記得別人的好處。

丁香姨當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眼睛裏除了悲傷外,又多了種說不出的感激。

“現在你一定已知道我的事了。”她說話的聲音很低,仿佛生怕被人聽見:“那三十萬兩金子,我當然沒法子帶在身上,為了要逼我把金子交出來,他就把我折磨成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