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濟生(第4/5頁)



  為什麽放我走?寇元傑有些不解地望著雲襄,實在不知這詭計多端的家夥,又再使什麽花招。就聽雲襄沉聲道:你若只是針對我,想報往日之仇,我不會與你計較。但你若是想搶賑災糧草,我會毫不猶豫地除掉你!雲襄說著擡手指向周圍的災民,你睜眼看看他們,看看他們現在的模樣,難道你忍心奪去他們最後一點活命的糧食?寇元傑緩緩垂下了頭,他不敢去看那些瘦骨嶙峋,幾近骷髏的同類,他怕那些仇恨的目光,會將他刺得千瘡百孔。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雲襄面前真正敗了,敗得是如此幹脆,敗得如此徹底,以至他完全失去了扳回來的信心。

  你走吧!雲襄輕輕嘆了口氣,不再看寇元傑一眼,你若要找我報仇,我非常樂意奉陪。你若想動賑災的糧草,就請先想想眼前這些奄奄一息的同類,然後看看頭頂的青天,再摸摸自己的心窩,想清楚後再動手不遲。寇元傑不知自己是如何離開,又是如何出城的。當他來到開封城黃塵漫漫的郊外後,終於忍不住擡頭望天,只見青天朗朗,深邃悠遠,令人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絲敬畏。他仰望蒼穹在心中暗問:娘,這就是你所說的天心嗎?

  華美的輦車因一路的風塵早已變得肮臟不堪舒亞男終於忍無可忍,準備下車騎馬時,輦車外突然傳來朗多的歡呼:舒姑娘,咱們到了!雖然她現在的身份是郡主,但朗多還是喜歡叫她舒姑娘,她更喜歡鴻運大賭坊中見到的江湖奇女子。他知道舒亞男這郡主的身份是怎麽回事,不過他完全不在乎。郡主的頭銜只是為了應付父汗,一個沒有出身來歷的女人,是沒有資格成為王子妃的。

  近一個月的長途跋涉,舒亞男早已厭倦了旅途,聽說終於到達目的地,她的心中還是有幾分欣喜。撩開幔帳往外眺望,只見廣闊無垠的大草原盡頭,散落著無數圓圓的帳篷,像一個個巨大的蘑菇,盛開在綠油油的漠北草原之上。數十騎彪壯的漢子縱馬迎了上來,烈風吹起他們鬢發和駿馬的鬃毛,使他們顯得越發粗獷張揚。朗多和幾個隨從縱馬迎了上去,眾人像孩子一般興奮地嗷嗷大叫。舒亞男有些欣賞地望著他們在草原上炫耀著精湛的騎術,心中竟有幾分好感,不過她立刻在心中警告自己:這是大明朝的敵人,我千裏迢迢來道這裏,就是為了顛覆這個國家。

  身上的盛裝早已換成了便服,她輕盈地跳下輦車,落地時突然感到一陣惡心,一股酸水湧上咽喉,她趕緊避到一旁,顧不得兩個仆婦詫異的目光,蹲在車後嘔吐不止。朗多遠遠看見,立刻縱馬過來,不等駿馬站穩就翻身跳下,扶著舒亞男關切地問:郡主,是不是旅途勞頓,病了?我沒事,歇歇就好!舒亞男推開朗多的手,神情有些怔忡。

  朗多連忙對幾個迎出來的瓦刺女人高聲吩咐:快扶郡主到大帳歇息,不得有絲毫怠慢。說完轉向舒亞男,柔聲道,我先去見父汗,你現在臉色蒼白,精神疲憊,先歇息一日,待恢復元氣後,我再帶你去見父汗,讓父汗為咱們主持婚禮。

  舒亞男呆呆地一言不發,任由幾個瓦刺女人將她送入大帳。進賬後她又是一陣惡心,怎麽也忍不住嘔吐。幾個瓦刺女人露出曖昧的表情,哧哧偷笑不已。舒亞男一怒之下,將她們全都趕了出去。在空無一人的大帳中,她終於靜下心來,掰著指頭算了算自己月信的日子,心中突然一陣驚慌,跟著又是一陣狂喜:我有孩子了!我有雲襄的孩子了!小心翼翼地撫著平坦的小腹,她激動得淚如泉湧,不禁低下頭對著突然出現的小生命喃喃道:雲襄!小雲襄!我是你娘,你知道我嗎?

  她激動地在大帳中來回踱步,不知道該如何來宣泄自己的興奮和喜悅,這大帳對她來說太壓抑了,她撩開帳簾正想出去,突然看到了帳外伺候的幾個瓦刺女人,以及遠處幾個負責守衛的瓦刺漢子。她的心一下子入墜冰窟,邁出去的腳又收了回去。躲回空無一人的大帳,她不禁軟倒在帳中,心中自怨自艾:小雲襄啊小雲襄,你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你讓為娘如何是好啊?

  一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感情,漸漸占據了她的整個身心。她突然一躍而起,如落入陷阱的困獸般在帳中來回徘徊,眼裏閃爍著熾烈的光芒。母愛的本能讓她生出立刻逃離的沖動,她不能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但江山社稷的重任卻又如千鈞重擔,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是為孩子,還是為天下?她陷入了兩難。阿襄!我該怎麽辦?她遙望天際絕望地暗問,是放下千門前輩的重托逃離瓦刺,還是委屈孩子繼續去做千門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