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妖弓之箭 第五節(第2/4頁)



  “所以我還不會死。”山碧空緩緩合上了眼睛,疲倦至極地睡去。

  桑都魯哈音試了試老師的鼻息,略微放下了心。他解下自己肩上的整幅葛布,小心地把山碧空包裹起來扛在肩上,警惕地環顧周圍,大步後撤。他曾作為一個誇父武士和蠻族人在虎踏河周圍打了十年仗,他不相信這些蠻族人,無論是青陽人或者朔北人。

  遠處飛虎帳和白狼團的戰場上,一個老人和他的外孫竭力廝殺,數千匹狼仰天狂呼。

  “雷碧城。”桑都魯哈音默默地念著這個名字,看向南方,想象那個讓老師視為最重要的同伴、卻又始終放心不下的老人。

  “山碧空。”冥想中的雷碧城忽地睜開眼睛。

  早晨的陽光從窗格中照進來,照在他的眼睛上,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可別死在瀚州了,”他低聲說,“你這還想要救世的瘋子。”

  鬼弓的第一波箭雨被狼騎兵們以皮盾擋下了,這些從北荒牦牛身上采皮制成的皮盾異常堅韌。被羽箭命中的巨狼也沒有倒下,巨大的身軀和厚實的皮毛讓它們能夠忍受這些危險的武器,破甲箭的銅毒一時半會兒並不致命,只會隨後導致壞血。

  後面大隊的朔北騎兵正在馳援這裏,形成了前後的包夾。不花剌距離白夜蒼狼旗只剩下三百步,他隱隱約約看見蒙勒火兒在親衛們的圍繞之下和阿蘇勒揮舞武器對攻,蒙勒火兒的全部精神都集中在那柄大鉞上,沒有意識到高速逼近的鬼弓的圖謀。這是絕好的機會,不花剌覺得背上的四十九支箭都在毒蛇般搖動著身體。

  他開弓了,一支破箭甲擦著皮盾的邊緣貫穿了一條馳狼的眼睛。他的血沸騰起來,透骨龍仿佛感覺到主人的殺氣再次加速。

  混戰中的飛虎帳武士們竭力為他們壓出一條通道,只剩下一百五十步就可以達到有效的射程,一百五十步只是一箭之遙,不花剌希望自己現在是一支利箭。

  狼騎兵們高舉皮盾,同樣閃開了道路,不花剌還未來得及理解這麽做的用意時,他看見野獸般的狼騎兵們陣營裏,竟然有銀子一樣的白發在風裏起落,冷厲的鷹眼閃動,密密麻麻數萬支箭插在泥土裏,數百張長弓張開。鬼弓們面前只剩下最後一層屏障,那是一個脆弱的鶴翼陣,在騎兵沖鋒的時候這種陣形會被輕易撕碎。但是如果配上羽人的箭,它就是最強。整齊的弦響,仿佛雷聲響起在不花剌的腦海深處,兩翼張開的鶴投射出白色的、殺人的羽毛。

  一時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肮臟、兇狠、野獸一樣的狼騎兵和高潔、冷漠、鶴一樣的羽人並肩而立,那撲向他們的數百支箭在一瞬間就把一片鬼弓掃倒。

  鬼弓們沒有準備防禦的盾牌,他們不需要防備流箭,他們本該是這草原上射箭最快最遠的人,因為瀚州草原上沒有羽人。在羽人的長弓射程下,蠻族彎弓沒有反擊的余地。

  羽人射手們快速地拔起插在自己面前的箭,再次開弓,射箭像是他們的天賦,完全不需要命令,他們有種默契,自然知道把箭雨投向敵人的哪一處軟肋。射箭對鬼弓們而言是鷹的捕獵,對於羽人們來說是居高臨下的、帝王的殺戮。

  數十年的積累,幾代人的繁衍,青陽驕傲的鬼弓在羽人的箭下無從反擊。少數射出去的箭半途就力竭落下。

  “沖過去!沖過去!”不花剌咆哮。

  沒有選擇了,他知道沖得越前他的兄弟們死得越多,但是他只有唯一的一個機會,是那些飛虎帳騎兵用命踩出來的路,是那個名叫阿蘇勒的少年浴血屠殺為他換來的。

  不花剌跳下馬背,步行而進。速度此刻很重要,但是騎在馬背上巨大的目標會讓他成為箭垛子。他奔跑著,全力發箭,他的身邊鬼弓們疾馳而過,把他遮蔽在馬後。鬼弓們知道首領的用意,這是他們為首領打開最後通路的時候了,只需要再前進一百步,也許八十步。

  羽人射手們完全沒有被鬼弓們沖鋒的氣勢影響,他們自幼開始訓練,每日迎著陽光不斷重復開弓的動作,絕不眨眼,全身肌肉為了拉弓協調到最好的狀態,他們被訓練為射箭的機括,他們的經驗是高速的發射才能在戰場上存活,即使敵軍的戰馬沖到只剩一步之遙,一個精銳的羽人射手也不會拔刀,而是習慣地從地下拔起下一支箭。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不花剌看著自己眼前的兄弟們如被收割的莊稼那樣,成排地落馬,他們都死了,只剩下負傷的戰馬沖在前面,作為他的盾牌,不花剌沒有時間悲傷,他就要到達射程內,他的心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