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夜來(第4/8頁)



那一瞬,她聽到那顆沉穩如鋼鐵的心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阿黛爾……”他低頭凝視著她,第一次用純正的希伯萊語叫了她的名字。

在這樣的注視裏,阿黛爾忽然覺得有些膽怯,微微瑟縮了一下,準備赤足從他膝上跳下——然而他的手牢牢環抱著她,仿佛要把她永遠的固定在身側一尺之內。

“阿黛爾。”他低頭久久地望著她,低聲,“別走。”

“嗯?”她本想逃開,卻被他眼睛裏的表情挽留住。

她和他離得那樣近,近得能看到他每一個細微表情變化——他的眼睛是純黑的。然而在這幽深的黑色泉水裏,卻浮動著淡淡的光。他的眼神是如此孤獨而渴望。仿佛一個孤身走了很久很久的人,終於想要暫時歇息

“再說一遍吧。”他低聲道,似是哀求,“剛才的話。”

“好吧。”阿黛爾張了張口,卻無法說完方才地話,“楚,我原諒你,並且……”同樣的話再度說出來時,因為缺少了片刻前那種從心中湧出的由衷撫慰,顯得如此生硬和奇怪。

“原諒我並且愛我吧……阿黛爾,”他忽然嘆息,將她抱緊,“無論我是怎樣的人。”

他用力地抱緊了懷裏嬌小身軀,似乎想要將她融入自己的生命她和他如此相象,是同一類人。他們都是涸撤之穌,在滄海枯竭。

天下板蕩的時候,還在即將幹涸的車轍裏相濡以沫,用盡最後的力氣互相溫暖、彼此安慰。

她驚慌地後退,卻被更緊地抓住,只好顫栗地閉上了眼睛聽由天命。他深深地吻她。那個吻仿佛蘊藏了太多太強烈的感情,幾乎令她窒息。她在黑暗裏顫抖,嘴唇仿佛深海的某種貝類,冰冷而柔軟,微微的觸碰就令其緊閉,因為恐懼而拒絕著外來的侵犯和探索。

他將她攔腰抱起。輕輕放倒在垂落的金帳中。拂滅了案上的燈火。華麗寬敞的寢宮裏瞬間一片黑暗,只聽見更漏簌簌落下的聲音和近在耳側的呼吸。

在黑暗壓來地那一瞬。她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高黎王宮的遭遇,開始極力掙紮。

“不要怕,”他在她耳邊說,聲音溫柔,“這並不可怕,阿黛爾。”

他撫摩著她的面頰,喃喃地和她說話,直到她漸漸放松——不,這感覺是嶄新的,和以往完全不同……沒有恐懼,沒有逃避,沒有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恥辱,而是充滿了好奇和欣喜——好奇對方能給予自己什麽,也欣喜於自己被需要。

仿佛黑暗裏盛開的花朵,溫暖而甜蜜。

黑暗的最深處,屋架上的人看了一眼底下垂落的紗帳和熄滅的燭火,露出了復雜的表情,一縱身,無聲無息地溜出了房間,仿佛一陣吹動簾幕的微風。

那個藏身於黑暗的人坐在屋脊高高的砥吻上,對著冷月抽了一支雪茄,然後苦惱地抓了抓頭發——今晚發生的事可完全出乎計劃外……這一來,要怎樣和西澤爾交代?如果知道自己妹妹被人拐跑,那家夥非瘋了不可。

這可怎麽辦呢?——受命來到東陸之前,還沒想過會遇到這種情況。

影子在黑暗裏坐了許久,一刀一刀地削完了玫瑰上的尖刺,仿佛終於想通了什麽,聳了聳肩膀,無聲地吹了一聲口哨——算了,幹嗎要多管閑事告訴西澤爾這些事情呢?反正他的任務只是保證公主安全而已。何必多嘴多舌,白白的讓那個家夥抓狂呢?

如今不是一切都很好麽?

雖然有點不是滋味,但他還是微笑了。也沒有回頭,手指只是一揮,便準確地將那一支紅玫瑰插入了窗台上的花瓶,輕得沒有驚動那一對在夜裏纏綿的戀人。

熙寧帝十一年九月,大胤丞相端木景文率領百官跪於頤風園外三日三夜,請求公子楚重新出山力挽狂瀾,終因年邁力竭而昏倒。倒下前,嘶聲大呼:“世人皆雲公子天下無雙——今乃大胤危急之時,而公子因一己之私而袖手旁觀,若使越國破天極城而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面目對天下人?”

公子楚為之動容,親出宮門跪地將其扶起,自稱萬死,相對泣下。

九月十五日,因為熙寧帝中毒太深無法臨朝,內憂外患之下,公子楚在各方呼籲中,再度以攝政王的身份回到了朝堂之上,開始主持大胤的內外軍政大事。

為了遏制北方越國遺民勢如破竹的攻勢,他派出了麾下門客、兵法家韓空和宿將樊山去往龍首原,接替原來帶兵的宋將軍。離開帝都出行前,兩人立下了不勝不還的血誓,並迅速的連打了幾場漂亮仗。阻止了意圖收復幽燕十二州的越國軍隊的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