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钖國最有權勢的,除了皇族,便是是居於碧落海邊上的玉堂金家。

“金”本為“鯨”,玉堂兩字也是後來皇帝所封——二十年前,沒有金家,沒有玉堂,有的,只是天下逐鹿之時,縱橫於碧落海上的海王藍鯨。

他是王,海上的無冕之王,擁有戰船無數,疆域一眼望不到盡頭,甚至過往的各國船隊都必須向藍鯨納貢才可平安到岸。

那時候,钖國尚在王位更替的動蕩中,太子煌弱冠即位、內外無助,又聞知庶弟箐於離國私下結盟,準備借兵於海上抵達钖國。太子煌驚恐,無奈之下求助於海王藍鯨,藍鯨卻是所謀長遠之人,慨然允諾傾力輔佐太子,然而,海王有他的條件——

太子煌即位為钖昶帝,如前言廢太子妃為庶人,立海王之妹為後,賜姓“金”。

裂土封疆,鑄玉堂金馬為海王府。

做慣了海上霸王的藍鯨或許厭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涯,在擁有幾可與大內國庫媲美的財富後,改名為“金藍”,將海上事業托付給四個兒子,攜家眷安居於钖國都城禎,開始作起了朝中大員的角色。

雖然他為人不居功自傲,韜光養晦,似乎一直只是關注商賈之途勝於國政。但雖如此,钖國國政仍然在很大程度上置於他個人的影響之下。朝野上下對也其無不敬畏,呼為“金國舅”。

金國舅唯一的女兒,就叫做金碧輝。

钖國的女子,在二十歲以後尚未出嫁是罕見的,如金家小姐那樣二十有五尚待字閨中更是不可思議——這個天性潑辣的女子,自小就不耐煩帝都的生活,在父親的船隊中廝混到了及笈之年,才被父親強制帶回京城。

朝中大臣凡是見過那個金枝玉葉的,無不驚訝:那是完全沒有絲毫禮教的女子,一雙如男子般的天足就顯示出了她本來不甚光彩的出身,說話聲音幹脆,用語潑辣,更奇的是那些隨身侍女居然都拿刀佩劍,個個如夜叉般兇惡。

還有人傳言,說在海盜群中長大的金家小姐,根本是目不識丁。

種種附會的傳說讓那些本來躍躍欲試的王孫公子望而卻步——後來,也有一些钖國的落沒貴族橫了一條心想入贅,但是最後都是懾於金家小姐性格令人吃不消而踉蹌告退。

最令京城人當作笑料的,是有一次金大小姐竟親自拿了一條藤條,將入府中喝茶的準新郎沿路打出相府來,邊打邊罵,潑悍之氣聞於內外。昶帝聽說此事,私下對靜水皇後、也就是金碧輝的姑母笑道:“侄女驍勇,絕類朕殿上金吾。”

於是不知怎地,“女金吾”這個稱呼就流傳了出去,成為钖國內父母教訓大家閨秀小家碧玉的反面教材:“你看你那舉止,活生生一個‘女金吾’!”

因此,即使富可敵國,權勢沖天,然而海盜本色的金碧輝小姐,卻一直蹉跎到了二十五還沒有出閣。金小姐本身大大咧咧的毫不在意也罷了,奇怪的是金國舅居然也聽之任之,並無催促之意。

小船在風雨中顛簸的甚是厲害,然而風浪中船頭站著的女子卻立足穩定絲毫不晃,一眼看出便是水上一把好手。

“金國舅沉住氣擱了這麽多年,看來最終還是為女兒挑了一個天下俊傑做夫婿。”看著雪崖皇子苦笑的表情,老艄公臉上居然也有一絲笑意,嘆息。

話音未落,船身卻是猛地一個搖晃,只見後面船上那名紅衣女子挽袖揚手,雪亮飛索如同閃電劃過雨夜,生鐵鑄成的鬼手黑沉沉的扒住了他們的船舷。

“顏白,你這算什麽?拜了堂、洞房也不進,便拿了我的嫁奩逃之夭夭——你以為我金碧輝是好欺負的麽?”手臂一收,牢牢拉直了那條飛索,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叱道,一手指著船上的白衣貴公子,“本來想,爹爹這次這般看重你、說不定還真是個人才——嘁,偏生也是財迷心竅的小白臉!別以為爹爹作主、拜了堂我就怕你了!我如果看你不合意,照樣可以休了你!”

雪崖皇子臉色微微一變。離國七皇子,文操武略,英名播於諸國之間,或許因為眼界太高,弱冠後一直不曾娶妻——此時為大勢所逼,他幾乎是毫無選擇余地的入贅了金家。

此刻聽得新婚妻子的叱罵,心懷復雜的他涵養再好也忍不住臉上色變。

收了長笛,他暗自嘆息了一聲,不得不朗聲做足表面文章:“夫人息怒——我和泰山大人有約在先,故國情勢危如累卵,一旦禮成便先攜陪嫁之物返回曄城救急,豈能為兒女之事羈絆?夫人出身將門,自然明理。還望……”

然而,話音未落,耳邊卻聽得俏生生一聲冷笑:“分明是騙人錢物的小白臉,說得還這般冠冕堂皇。這種男人,我見了一個打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