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寶珠茉莉(第6/9頁)



“果然是這樣——”看著送葬隊伍吹吹打打的過去,很久很久,白螺嘴裏才吐出一句話,忽然冷笑了一聲,一擡手——“嚓”,一枝枯死的山茶,被鋒利的剪刀從花木上切斷下來。

―――――――――――――――――――――――――――――――――

三天後的子夜時分,臨安城籠罩在暮春靡靡的細雨中。

城北外的墳場裏,漆黑如墨的死寂裏,只有老鴰偶爾淒厲的叫聲。

嗤嗤啦啦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急切而瘋狂。

——那是指甲刮擦著木頭的聲音,刺耳驚心。

好悶……好悶!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

然而,令人窒息的狹小空間裏,她用盡全力推撞著棺蓋,卻絲毫沒有松動的跡象——不會的……不會的!明明和俊卿說好,棺蓋不會釘死,三天一到,他就會來接她出去!

他曾安慰她:只要她一睜開眼睛,他便會在她身邊等著她醒來——醒來做他的妻子。

可如今俊卿他為什麽不來?他為什麽不來?

讓我出去!……呼吸都有些困難起來……放我出去!

推不動……好沉。棺蓋釘得死死的,居然紋絲不動!

俊卿!俊卿!俊卿!

黑暗中的人嘶聲喊著,每喊一次就用盡了全力用手去推那個如天幕般籠罩下來的棺蓋,然而,指甲在厚厚的木板上折斷了,發出嗤嗤啦啦的聲音,那個死亡般的黑暗卻依舊沉沉。

“俊卿、俊卿……俊卿……”棺木內女子的氣息終於微弱下去,喃喃自語般的念叨著,筋疲力盡,靜默了一會兒,忽然間卻狂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原來竟是這樣的結局!

將她活活的釘入了棺中,便是成全了他的孝道與情義……對,她“病”了,病的很重,就要死了——這樣好的機會,他一向乖覺,怎肯錯過?……

在金釵劃破臉容的時候,她是那般堅定無悔;而將鐵釘釘死棺蓋之時,他又是如何的決絕?

俊卿!俊卿!俊卿!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是在這地底生生的死去,也必化為厲鬼尋你而去啊!

棺木內,女子的手狂亂的抓著棺蓋和四壁,手上鮮血淋漓。空氣漸漸減少,因為窒息、胸口仿佛有千萬只螞蟻在咬著心肺,她的手指抓破了自己的肌膚——忽然間,她的手觸碰到了放在懷中貼身小衣內的什麽物件。

——錦盒。那個神秘少女送給她的錦囊!

黑暗中,女子大口的喘息著,她的手不停地顫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握住了錦囊中的東西——一把長不盈尺的匕首,在黑暗中散發著逼人的寒氣。

“那是你的護身符。”那個白衣少女說。

――――――――――――――――――――――――――――

清理好了最後一間房子,顏俊卿看著空蕩蕩的邀月別院嘆了口氣——終於,一切都過去了。這一場鬧得人人皆知的風流韻事,也總算是塵埃落定。

想起這些日子來的提心吊膽,他不由覺得有些委屈:不是說風塵裏無真心麽?自己怎麽就遇到了這麽一個叫真的女子呢?色藝冠絕京師的舞伎竟然為他作出這般事情來,鬧得滿城風雨——也不想想,這潑天的艷福,是他願意的麽?

起碼,父母這邊就無法交代。方正嚴謹的父親得知他出入煙花場所,就用家法狠狠教訓過他,哪裏能容他娶一個青樓女子過門?——還有那門自小就定的親事……未過門的妻子是周侍郎的女兒——這等好姻緣,他又如何能錯過?

何況,看見心月那張可怕的臉,他就怎麽也無法再忍受下去。

她難道不知,自己愛的就是那樣的花容月貌、輕歌曼舞麽?如今這樣的她,又怎麽能讓人再對她看上一眼、更罔論一輩子?至於那些盟誓……風月場裏的話,哪一句能當真?

今天……已經是第四天了吧?

想到這裏,他生生打了個冷顫。然後忙不叠地安慰自己:應該……應該沒事了,他買的是上好的花梨木棺材,棺蓋足有兩寸厚,親眼監督著工匠釘了兩遍釘子。

便是一個青壯男子,赤手空拳的也無法破壁而出。沒有事了……他不用再擔心什麽,以後照樣的娶妻、生子、做官……一床錦被便掩了今日的風流。反正棺木中活人的事情,除了他自己,再也無第二個人知曉。

這一場少年糊塗的孽債,就讓它這樣靜默的腐爛在地底下吧。

顏俊卿看著空蕩蕩的別院,嘆了口氣,將以往樓心月穿過的幾件七彩舞衣收了,揉成一團扔給貼身的小廝墨煙:“東西都收好了罷?這些衣服都拿出去找個地方燒了……樓姑娘的東西,一件都不要留下來。”